忆今日(2)
世界是一片纯净的白,没有声音。
身子轻飘飘的,往事一件件溯上脑海,像是年代久远泛了黄的照片,以迅捷的速度忽闪而过,刺得心脏一阵阵抽痛着痉挛。
三年前,解离性失忆症让陆明遥忘记了陆筱远、林治平以及钟情,那是一种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
可此刻,躺在病床上,她什么都想了起来。
想起陆筱远,他那音容笑貌在记忆里膨胀着,是一阵阵钻心的痛。
她为了一个男人奋不顾身,由爱生恨,最后不仅一无所获,反而搭上了她哥哥的性命。
可老天爷最残忍的是让她这个罪魁祸首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陆明遥无法原谅三年里活得心安理得的自己。
这种获得遗忘的记忆的感觉,像是一股悠远的气息贯穿入身躯,透明虚幻的灵魂跟这具行尸走肉合二为一。
活着,这种状态的实感终于回复到她身上。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欢喜的结局。
她并不想醒过来。
疲乏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人影团着一圈白光,亮得眼睛酸疼。
待瞳孔适应了病房内的光亮,她才慢慢看清,站在眼前的是林振华。
再多的仇恨那也只是她跟林治平之间的,而她这个公公待她一直很好,陆明遥早已过了耍小性子的年龄,只得张口,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爸——”
林振华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多小时。就这样看着孱弱的陆明遥,她面色苍白,眉眼五官极像他年轻时爱过的女人。
白忱啊,许是那清冷的气质作后盾吧,她倒是比陆明遥还要漂亮几分。
见陆明遥的第一面,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可已经出落得漂亮秀气,且不说面容轮廓,只那双含着秋水般的眸子,看得林振华心里一惊。
陆礼和说这孩子是他女儿的时候,他心里何尝没有犯过嘀咕。
可如果这孩子是白忱的,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那个为他们林家留下子嗣的女人,三十四年前便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接下来是yīn谋,是巧合,他并不想追究。
归根结底,他欠她的,他愿意百倍偿还。
就这样,借着当初还是下乡知青时候的笑谈,旧事重提,他给治平跟明遥搭了根红线。
当然,林振华清楚得很,治平的性子半点不由人,他违逆起来能弃掉“乾程”出去创业,在婚姻大事上,又怎能受得了他的胁迫。
可道理是一回事,情绪是另一回事,得知治平执意娶钟情进门,林振华还是暴怒如雷。
事后冷静下来想想,他也知道这一切的愤怒来源于他自身。他自私地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去娶长得像白忱的陆明遥,就像是隐秘地完成自己的愿望。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林治平要走的那条显然不是他指定的那条。
然而三年后,兜兜转转,陆明遥最终嫁到林家来,这也算是遂了他的一桩心愿。
很多次,看着陆明遥那张极像白忱的脸庞,他忍不住想问陆礼和或者杨晓婉,明遥到底是不是白忱的孩子。
可林振华还是没有问,因为他明白穷究下去,伤人伤己。
白忱若是活得好好的,何至于把女儿交托给陆家来照顾。
当初的林振华在女人跟家业之间犹豫不决,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白忱伤透了心。感情里,永远没有全身而退。他很清楚自己给白忱带来了多少伤痛。
而多年以后,林振华发觉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懦夫,他根本不敢去探听关于白忱的任何消息。
怕她活着,但是境遇很糟糕。更怕的是,她早已跟他天人永隔。
陆明遥知道林振华不善言辞,他只跟她笑着寒暄了两句,翻来覆去还是要她好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这种略显尴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房门被推开,陆明遥抬头,发觉该来的人全都来了。
肖纯如、杨晓婉,自然少不了林治平。
看到林治平的那一瞬,陆明遥心里五味杂陈,那种纠结的情绪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是用任何语言都修饰不出来的。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盐城湖旁的那起乌龙,在年仅十五岁的陆明遥心里久久徘徊,难以平息。
现在的陆明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是爱得太深还是认知太浅,竟然糊里糊涂地主动献身。
而得知林治平只把她当做寻欢对象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呢?她忘记了。
大概真的把自己当成苦情戏里的女主角了吧,自导自演自己观看,入了迷,遁入至情至性的世界,与现实彻底脱轨。
肖纯如唠叨了几句,跟杨晓婉还有林振华没呆多久便出了病房。
静悄悄的空间里,只剩下该剩下的两个人。
“明遥——”林治平的声音有些沙哑。
奇怪,为什么她现在有种多年未见他的感觉呢?
陆明遥再寻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