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面色陡变,一股寒气从xiōng腔喷涌而出,骤觉浑身凉了半截儿。原来红莲竟这样决绝,原来自己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心机。杜若万般无奈地歪斜着头,双眼直瞪瞪地望着刹那间显得十分陌生的红莲,心里交织着苦、恨、怨的情味,“红莲,这么说我们的路是走到头了,你是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不给我半点机会改过,我们交往的时间不是不长嘛,你就这么看死了我,我有这么令人不齿,上不得台面,像臭狗屎似的招人厌恶嘛!”
“有没有,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你不是成天夸嘴,读了好多书,见了好多世面,谈朋友是你情我愿的,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吗。我过两天就去深圳打工,挣点钱来年好复读,我可不想这么小就嫁人。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自私得要命,成天就只想着你那点破事儿!”红莲一撅嘴唇,撒气使性地放下水果刀,爱恨交织的目光从杜若的脸上一扫而过。
“行,才刚说我一钱不值,现在又说我自私,我改还不行,你总得给我点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念想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立个誓,下次再说你一句重话,我不是人,再动手打你,我就剁了双手。你要读书,我百分之百的支持,绝不拖你后腿。我不就是书读少了,才百无一用到今天这个田地。但你在家里复习不行吗,镇上哪里找不到个复读班,非要去深圳打工。我钱有的是,光定期存款就有好几万呢,你明天到我屋里去拿存折,你要读研、留学都行,就是盖楼房、干个体也行。只是再别说绝情的话,更别一脚把我蹬了,我只要每天能看你一眼,听你说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了。”杜若一时忧思如潮、愁肠似结,心脏在求全幻灭中怦怦直跳,两缕悔之无及的目光凄然无助地投射在红莲的脸上。
“又说痴话,又画个大饼来哄我,你这有钱,眼睛早望到天上去了,还瞧得起我这个山里丑小鸭。好好养伤吧,别再急赤白脸地扯嘴胡说了,不是瞧着你心好,生死关头舍己救人,我早就懒得理你!”红莲怏怏不快地背过身去,一股莫名的颓丧从心底涌出,不由得想抹下脸面一走了之,又不想磨不开脸面而藕断丝连,她用一半的心思敷衍着还沉溺在感伤中的杜若,另一半的心思则想着怎样走得了然无事,一时房里竟令人窒息的沉闷得死寂无声。
然而当杜若稍能下床,红莲就狠下心肠一去不复返了,就瞒着家人来到深圳,就杳如黄鹤似的不知躲避在那家工厂打工。
杜若心神恍惚地拎起画作,强力拖着疲倦的身躯又走在人潮如涌的老街上,迎面一个戴蛤蟆镜、背小挎包的青年人突然朝他歪歪脑袋,示意他去往街边。杜若心生警觉地四处望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跟他走到街角,那人神秘不已地攀住他的肩头,从裤兜里掏出副扑克牌,快速在他眼前摊开,就见花花绿绿的牌面上印的都是各有姿态的**像,“要不要,全套的**,便宜卖你!”杜若不置可否地怔了会儿,脸上热腾腾地漫起两朵红云。那人又捋起衣袖,露出满手臂戴着的款式不一的电子表,“要不要,西铁城,欧米茄,瑞士精工,最低价给你!”杜若怦然心动,伸手去掏腰包,手指刚伸到裤腰,就僵了似的停在那儿,边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没带钱,没关系,我天天在这一带卖,家里还备有**画儿,想要就来找我!”那人大度地松开手臂,捋好衣袖,就神态自若地装作没事人一样,迈步往街上走去。
杜若如堕五里雾中,一半天后才从惊奇与疑惑中醒过神来。这个与香港只一水之隔的小渔镇,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经济特区,人们的行为前卫些,束缚人的条条框框少些,人们普遍的敢想敢干敢闯,随处可见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步、思想再解放一点的人和事。当杜若一路寻人走到蛇口工业区,沿海边绵延几公里的建筑工地塔吊林立、车辆穿梭,迎面“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的巨幅标语巍然耸立。杜若当即吃了一惊,拎着画作的手臂不自禁地哆嗦起来,这不是批倒批臭了的金钱拜物教思想吗,杜若在工区历来就是负面典型,领导开口闭口就说他不务正业,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的成名成家思想,把一点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都浪费在追求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个人奋斗上,是一个好高骛远、苟且一生的异类。人不能为金钱而活着,人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理想和**精神,人应该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工区把他分配到什么岗位,他就得认同这个社会分工,满足这个社会角色给他带来的社会地位及经济收入,不要试图作些许改变,更不能作些许超越,在这个岗位上,只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行了,不需要他作多大的贡献,干多干少是一样的,干好干坏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他每天出勤,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月月就有固定工资拿,拿着这份铁工资,端着这个铁饭碗,他就得安分守己地在山沟沟里养生送死,混一天是两个半天地过一辈子,这样他才是爱岗敬业的好职工,遵纪守法的好模范。哪有什么时间、效益的概念!当杜若一路步行走在深圳“关”外的公路上。深圳有关里关外之分,朝向香港的关口,叫一线关,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