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的贫民窟,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挤老少三代人是常事。而且还不采光,不通风,不建窗户,夏天像火炉似的热得要命。冬天又像冰窖似的冷得要命,到处是泔水、污垢,家家门前像鸽子笼似的堆满了杂物。
“这些时你就住在这里呀!”杜若高一脚低一脚地推着自行车。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使车轮一蹦一跳的,隔老远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这还是领导照顾呀,我一个单身女人有间房住就不错了,你来以后就好了,双职工呀,看能不能分给我们一个团结户!”任燕双手扶着车后座上的物品,步子也走得一扭一扭的,还不时给迎面而过的熟人打着招呼。
“分什么房子,不会将汉口的房子再买回来!”杜若殊感有愧地迈着步子,心里沉重的负疚感喟然而生,冲口发出一句豪情万丈的话语。
“你疯了,哪可得二十多万呢,现时那儿有钱?”任燕一声惊呼,像打量天外来客似的盯着他的身影,少时又扑哧一声笑了,绝路逢生的喜悦跃上了眉梢。拐过一个街角,她几乎飞身上前,哐地推开一间屋门,回头递了个飞眼,“儿子,快来看,谁来了!”
杜若停好自行车,解下车后座上的物品,刚刚走进屋里,就见横在黑黑黢黢的门背后的床上,一个小男孩正瞪大着眼睛,目不交睫地盯着他看,少时,小男孩一声欢呼,活迸乱跳地张开双臂向他跑了过来,口中一迭声地喊着,“爸爸,爸爸!”
杜若一怔,连忙抱起小男孩,茫然不解的目光飞速一瞥任燕,“爸爸,你这几年都到哪里去了,你咋才回家,妈妈为找你,脚都走瘸了,我也乖,天天在家一个人等爸爸呢!”
“儿子,快告诉爸爸,你叫什么名字!”任燕急切地仰着脸,双眼饱含期待地注视在儿子的脸上。
“我叫杜若虚,爸爸叫杜若,爸爸,我名字比你还一个字呢!”小男孩骄傲地一嘟嘴唇,胖乎乎的像苹果一样红润的脸上显出大大的得色。
“你这是何必,我本就是个灾厄,没的将来给儿子带来晦气!”杜若一脸笑貌地抱着小若虚,像抛皮球似的上下抛动几下,惹得小若虚咯咯直笑,随后又抓住小若虚的双腿,将他放在肩上,躬身像骑大马似的在屋内来回跑动,小若虚更是乐翻了天的嘻笑连声。
“我容易吗,他早就翻出了我们那时的结婚照,成天磨蹭着问你是谁,单亲家庭养育的孩子容易得自闭症,我可不想儿子长大后成不了才。再说非得要喊出个干字,那样也生分呀,反正我得打一辈子单身,索性将错就错,对儿子也是个交待。现今好了,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你们俩好好玩一下呀,我去做饭,我还备了瓶好酒,今夜不醉不散!”
不一会儿,任燕靠着床边支起折叠桌,烟雾腾腾中往桌子上摆好碗筷。杜若瞧房内几无立锥之地,床边却一摞摞地码放着他的绘画,屋内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得,他的绘画却一幅幅地镶边饰彩。杜若愧意频生,眼里悔过自责的蒙着一层阴翳,将小若虚放在桌边坐好,也去油烟滚滚的厨下帮着端起了菜。这时窗外夜月正明,皎洁的月光恍如水银泻地似的流得满城一片皓白。远处偶有几声江轮泊岸的汽笛与火车驰过长江大桥时的轰鸣隐隐传来,黄鹤楼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路气象万千的灯饰与五彩缤纷的霓虹构成一道绚丽的图景,对岸高耸入云的电视塔在流霜万里的夜空中凸现出一团璀璨的亮色。
“来,灾厄,这是你的调令,好好看看呀,就为这张纸,你吃了多少苦头,一家子人都过得不容易。我先敬你一杯!”
杜若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调令,深感恩宠的脸上感喟万千地升腾起一层愧色,端起酒杯诚心诚意的与任燕一碰,仰脖就将杯酒灌下喉咙,“怎么说呢,要说谢谢的话,就太见外了,不说心里又过意不去。不是你在前头四处奔波打点,我也想不到还能调到城里,说不定一辈子就窝在铁路货场,熬苦日子拉板车呢!”
“你知道这些就好!”任燕抿一口酒。犹自笑容满面的抬起头来,纹过的眉上立现一片欢欣鼓舞的神色,绣过影线的眼里霎时涌现出万千柔丝,缠缠绵绵地网络在杜若的身上。“这往后咱们就在一个单位上班了,你可得遇事小心些,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城里人看的多、见的多,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多。不比你们山里,出门巴掌大的一块天,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没这多规矩,没这多讲究。说句要不得的话,别看人家瞧你都笑眯眯的,一个个大肚弥勒似的热情得烫死人,其实骨子里仍瞧你不起,毕竟你是吃山里的红苕长大的,是傻里傻气的乡巴佬,天生就与你有层隔膜,只是一时半刻还找不到由头来拿你开涮而己。不信的话,往后走着瞧吧,要是你行为不加检点,说话不加注意,时不时的弄个什么一差二错,人家不头天当你是人、二天当你是鬼、三天掐你下水,算我咸吃萝卜淡心;人家不一口唾沫淹死你,不使你从此在心理上比他们矮一截,算我小题大做的拿根绣花针当棒槌!你想想,你为了在城里有个工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嘘寒问暖的女人陪伴在身边,更没个天真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