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子坚扯着子柏风俩人走得飞快,等到快到小山村时,才略略放慢了脚步.
子柏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去。
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和子柏风在水墨山水画上看到的那村落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的破败。
虽然已经是春夏之交,不论是山峰还是溪流,亦或是村庄,却都依然有一股萧瑟之意。
穷山恶水。
这就是子柏风此时脑海里浮现出的一个想法。
他想起了那蒙在玉片上灰蒙蒙的死气,心中顿时沉重了几分。
但是下一刻,他又阳光灿烂起来,他来了,带着瓷片,带着改变一切的力量,这就够了。
什么都无法阻挡。
子氏父子的“衣锦还乡”并没有受到迎接。
下燕村地处鸟鼠山之阳,依山而居,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姓燕。
燕是附近大姓,有燕村、上燕村、下燕村、大燕村、小燕村等等村落,彼此呼应,这些都曾经是燕村的一支,当年追随着玉矿矿脉搬迁到这里来,但现在玉矿已经枯竭,他们却无处可去了。
子柏风父子两人是从外地搬来的,所以住的地方是村子的最北端,这里是离山最近,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若是有山洪暴发,最先冲垮的就是他们家,若是有野兽下山,最先倒霉的也是他们家。
而在他家左近,还有一座房子,那房子就是小石头家的。
小石头的父亲曾经是整个村里最好的猎手,在小石头出生之前,上山打猎受了重伤,被柱子叔背回来,不多时就一命呜呼了。
小石头的母亲娘家姓吴,人称燕吴氏。小石头的父亲去世之后,他的几个兄弟以燕吴氏克夫为由,把还挺着大肚子的燕吴氏赶了出来,住在一座被冲垮了一半的废旧房屋里。恰好子氏父子从别处迁来,看她可怜,帮她修缮了房屋,这才没有冻死在寒冬之中。
燕吴氏也是一个硬气的女子,她生下了小石头之后,一个人支撑起了一个家庭,把小石头拉扯大。门对门的两家,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有不少人说他们闲话,所以不论是子坚还是燕吴氏,都小心注意,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两家的关系,却是彼此互相依存,越来越好。
子柏风参加院试之前,子坚带着小石头一起去城里,但是这一去就是十多天,往日里信息不畅,到了第三天才有人传来消息,说子柏风病倒了,而到了现在,才真正见到几个人,把子柏风和小石头两个人搂在怀里,一阵唠叨。
子柏风好不容易挣脱了,推说自己还要去找族老上任,连忙离开。而小石头也想逃,子柏风假装没看到他那求助的可怜眼神,转身跑掉了。
回家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洗干净的衣服。只有两个大男人的家里,连个铜镜都没有,拿盆子打了一盆水,对着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掌,一方印信出现在手中,正是那村正之印,拿上印信和府君的任命文书,去找族老上任去了。
出了门之后,子柏风就昂首挺xiōng,迈着方步,一摇一摆地向前走,他这不是要去上任,是要去耍威风的。自己院试第一,考上了秀才,怎么也要享受一下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格外少,一路走来,远远看到有人在那边站着,走过去之后人就不见了,一个个急急忙忙地关门闭户,匆匆忙忙躲着子柏风。
出来问个好,叫声秀才郎,让大爷爽一爽能死啊!子柏风心中腹诽,这些乡亲们真是不懂互敬互爱,需要教化!
又走了一阵,子柏风却是感觉不对了,这些人躲避自己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而且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是如此,显然是早就有人打好了招呼,确立了方针,这是共进共退了。
能有这种权威的,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
整个下燕村几十户人家,彼此都沾亲带故。族老就是村中辈分最高的人,德高望重,平日里若有什么难以调节的难题,又或者家里有婚丧嫁娶,都是由族老来调节主持。
这世上十个村子里,就有**个是这样运转的。
而此时,族老正拿着一个马鞭,站在自家门前。
四周乌压压站着十来个人,都是村子里的学童和他们的父亲们。
族老的小孙子趴在胡同口探着脑袋看,突然一缩脑袋,回头小声说道:“来了!来了!”
“快点,过来,趴下!”族老一摆手,那黑压压一群人都趴了下来,趴的是长幼有序,迅速准确,可见是训练了好几次。不过这些人有的憋着笑,有的苦着脸。
族老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他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听到子柏风的脚步声走到了拐角处,这就一挥鞭子,啪一声晃在了小孙子的屁股上方。
鞭子没打中屁股,地上趴着的小孙子却是一声惨嚎,大叫道:“爷爷饶命!”
嗯,演技不错。族老点点头,目光余光看到子柏风已经拐过了拐角,口中立刻大喝一声:“你还有脸叫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