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尝试了好几次,猛然站起来,似乎要大叫,可是张开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浓重的呼吸声。
“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带着哭音说,静静得流下泪来。
安静了半晌,诺德医生再次说:“你该走了,杰克。”声音平板苍白得好似机械。
“我知道,我知道……”医生捂住眼睛,全身都在颤抖,手好似风中残烛般,颤颤巍巍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犹豫了一下,返身朝最里面的发狂的病人走去。他开始和外边的护士那样,给病人注射不知名的液体。诺德医生朝我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朝那医生走了过去。
我在格蕾亚的身边蹲下,心中充满了犹豫,但还是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格蕾亚原本平静的睡脸,在我的手差一点就接触到她时,猛然变得狰狞起来,睁开的眼睛充满血丝,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张开口差点就一口咬断我的手指。她歇斯底里地叫喊,即便有皮带捆着,似乎也要跳起来。我完全被她的模样骇住了,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如同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在她的手心写字,可是很快就放弃了,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表情就像是触碰了什么肮脏可憎的东西,我的心中好似有什么yīn霾、黑暗而浓稠的物质弥漫开来,我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有那么一阵子,我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心脏如撕裂般痛苦。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只听到自己不断叫着“格蕾亚”的名字。我的眼睛充满了灼热的液体,几乎就要掉头走开。
“她已经开始进入晚期了,很敏感,只是靠近她,也会让她发狂。”旁边有声音说,应该是那名叫做杰克的医生,听声音,他已经变得平静,就像是摔破了罐子,没了任何挽回的想法。
我转头过,他已经在往孩子的手腕里注射液体,诺德医生协助他按住孩子的肩膀。孩子之前大吵大闹过,可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那个孩子正逐渐平静下来,眼睛阖上,再也感觉不到呼吸。
“这会让他们好过一点吗?”我站起来,退后了好几步,无比希望自己的气息能够从格蕾亚身边消退,让她不再那么痛苦。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杰克医生到最后都没有去触碰他的儿子。
“也许。”杰克医生没有表情,平静地回答。
“如果放任他们不理,最后会变得怎样?”
“不知道。”杰克医生说,“无法估测下一个周期的变化。”他的表情开始有些松动,可那尽是痛苦,“我们甚至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个周期。”
“这种病毒是将正常的信号扭曲后发送回大脑,所以病人感受到的正常世界,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地狱,是这么回事吧?”我说。
“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但若是形象地描述,大概就是那么回事。”杰克医生开始拔出最后一支注射器的盖头,轻轻推了一下,针尖冒出一股药液。
“如果这个世界是扭曲的……在他们眼中,会不会就正常了呢?”
杰克医生沉默了半晌,蹲下来抓住格蕾亚的手腕,格蕾亚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诺德医生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想要抓住格蕾亚的手,但最终还是缩了回去,我确信了,自己并不如想像的那般坚强。
“我不想知道。”这就是杰克医生给我的最终答案。
格蕾亚的声音渐渐变弱了,我想要为她祈祷,可是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因为我没有宗教信仰,所以这个时候的我非常后悔,哪怕自己曾经是个浅信徒或泛信徒那该多好?我在xiōng口划十字,我曾经在书籍中了解过,动作标准,可是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没有任何虔诚,只因为格蕾亚是个西方人,或许她信仰上帝。我代她祈祷,如果真有神明,我希望它降罪于我,而让格蕾亚上天堂。
格蕾亚安静了好一会,我、杰克医生和诺德医生三人就这么默默站立,在xiōng前划着十字,直到仓库里的最后一丝声音都消退,静谧得如同坟场。不,这里就是坟场,最糟糕的一个。
我们三人尾随着走出这片狭小而窒息的空间,外面空荡荡的,最后一个背影正从仓库门口消失。吊灯全都熄灭,黑压压,只听到鞋底踏在地面上的闷声,从门口泄入的梯形微光,就像是接引灵魂离开的天堂侧门。
我们加快了脚步,走进那光中,走到光的另一边,那里漂浮着白色的雾霭,它变得更加深浓了。冷风灌进鼻子里,似乎连内脏都开始结霜,地狱的旅程并没有结束,生者将继续踯躅前行。
人们在靠近码头的地方集结,前方就是木桥,木桥曾经在战斗中被摧毁,现在又重新搭建起来。男人搀扶着老人,女人抱着孩子,孩子们手牵着手,民兵在外面围成一圈,逃难的人们都安静地眺望着湖的那一边。木桥的尽头,只有一艘小艇随波沉浮。
杰克医生和诺德医生朝人群走去,那边很快让出一条路来。我没有跟上去,因为荣格他们都站在另一侧,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恩格斯警长,负责维持逃难者秩序的是那位镇民代表“徐”。
我一边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