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狡诈的方法,她提问用间接的方式,从某个时间起开始使用“因为也许”这样的话。她不敢问我:“这位夫人是不是有个公馆?”就象一条好狗那样,腼腆地抬起眼睛,并对我说:“因为也许这位夫人有自己的公馆……”,这样就避免了露骨的询问,不是为了彬彬有礼,而是为了不显得好奇,最后,由于我们最喜爱的佣人们——特别是如果他们几乎不再为我们效劳,失去了使用价值——仍然是佣人,当他们自以为深入到我们社会等级的核心时,他们却更为明显地划出了(我们想要消除的)他们社会等级的界线,所以弗朗索瓦丝常常对我说些(管家会说是“为了刺激我”)奇怪的话,这种话社交界人士是不会说的:怀着一种隐匿而又深沉的喜悦,犹如得了重病,我感到热,额头上——我可没注意到——沁出了汗珠。“您浑身是汗”,她惊讶地对我说,犹如看到一种奇怪的现象,还略带微笑,微笑中含有因某种有失体统的事而产生的蔑视(“您现在出去,但您忘了戴上领带”),但她说话的声音忧心忡忡,可以使别人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担心。她这样说,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浑身是汗。总之,她说话不再象以前那样好。因为她谦卑,她对那些远不及她的人们怀有温情的赞赏,所以她采用了他们粗俗的言语。她的女儿在我面前埋怨她,并对我说(我不知道她是从谁那儿学到这种言语的):“她总是有话要说,说我没有把门关好,唠唠叨叨,罗罗唆唆。”弗朗索瓦丝也许认为,她受到的教育不完整,使她至今仍不能正确使用语言。在她的嘴唇上,我过去曾看到最纯洁的法语如鲜花盛开,现在却一天要听到好几次这样的话:“唠唠叨叨,罗罗唆唆。”此外,奇怪的是,在同一个人身上,不仅词语的变化很少,而且思想的变化也很少。管家养成了习惯,总是说普恩加来先生意图不良,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他一定要打仗,这话他一天要说上七、八遍,总是对同样的听众说,这些听众又总是那样感兴趣。一个词也没有改变,一个手势、一个语调也没变。虽然只持续两分钟,但总是一成不变,就象演出一样。他的法语错误使弗朗索瓦丝的言语变质,她女儿的法语错误也是如此。他认为,德·朗比托先生有一天听到盖尔芒特公爵把一种建筑物称为“朗比托公共厕所”感到生气,这种建筑物应该叫做小便池①。也许他在童年时代没有听到过这个音,他就保持了这个习惯。因此,他对这个词的发音不正确,而且老是这样。弗朗索瓦丝开始时听了不舒服,后来也跟着这样说了,还抱怨说,女人不象男人,没有这种东西。但是,她的谦卑和她对管家的赞赏,使她从来不说 pissotières,而是对习惯作出微小的让步,说pissetiè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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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pistières管家因不会发o这个音,把pissotières(小便池)错念成pistières。
她从此不睡也不吃,让管家给她念那些公报,她对那些公报一窍不通,管家也不比她高明多少,管家折磨弗朗索瓦丝的愿望,往往被一种爱国主义的喜悦所支配;他在谈论德国人时,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说:“情况严重,我们的老霞飞在彗星上订计划——无法实现。”弗朗索瓦丝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彗星,但却更加感到这句话是一种讨人喜欢、别出心裁的荒唐话,一个有教养的人出于礼貌,应该心情愉快地加以回答,所以她就愉快地耸耸肩,似乎是在说:“他老是那样”,她用微笑来抑制自己的眼泪。她至少感到高兴,肉店新来的那个小伙子,虽说干这一行,却相当胆小(他最初在屠宰场工作),现在还没有到达去打仗的年龄。不然的话,她准会去找陆军部长,让那个小伙子复员。
管家决不会想到,这些公报并不出色,我军并未接近柏林,因为他读到:“我们击退了敌军,敌人损失惨重,等等”,他把这些行动当作新的胜利来庆贺。但是,我感到害怕的是,这些胜利的地点迅速接近巴黎,我甚至感到惊讶,管家在一份公报里看到有一次行动是在朗斯附近发生的,他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这次行动的后果已在周围地区牢牢掌握在我军手里的舒子爵市转为对我方有利,但并不感到不安。然而,管家对舒子爵市这个地名十分熟悉,该市离贡布雷不是十分遥远。但是,人们阅读报纸就象在谈恋爱一样,眼睛上蒙着布条,对事情就看不清楚。人们不想去理解那些事实。人们倾听总编辑温柔的话语,就象倾听情妇的话语那样。人们吃了败仗却感到满意,因为人们认为自己不是吃了败仗,而是打了胜仗。
再说,我没有在巴黎久留,我很快就回到了我的疗养院。虽说医生基本上采用隔离的方法进行治疗,那儿的人还是在两个不同的时候把希尔贝特的一封信和罗贝尔的一封信交给了我。希尔贝特给我写道(大约是在一九一四年九月),她本想留在巴黎,为的是更容易得到罗贝尔的消息,但鸽子号飞机总是空袭巴黎,使她感到十分恐惧,对她的小女儿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她就乘上开往贡布雷的最后一班火车逃离巴黎,火车甚至没有开到贡布雷,她只好乘上农民的大车,经过十个小时难以忍受的路程,才到达当松维尔!“在那儿,请您想一想,等待着您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