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法德两国关系将会变得密切起来,这对两国都有好处,在这笔交易中间,我想法国也是不会吃亏的,可是这个看法我还从没说过,因为我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如果您要问我对跟当年的老对头正儿八经地结盟作何看法,我的回答是那将是一步败着,我们会因此蒙受重大的损失。”德·诺布瓦先生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在说谎,他只不过是太健忘了而已。再说,凡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凡是你通过模仿而得到,或者由于旁人的怂恿而接受的东西,忘记起来总是特别快的。它们会起变化,而我们的记忆也会随之改变。比起外交官来,那些政客就是有过之无不及了,他们对自己在某个场合所持的观点可以忘记得干干净净,在有些情况下,他们的出尔反尔,并非有什么野心勃勃的目的,而确实只是健忘所致。至于社交场上的人物,他们向来就记不住什么东西。
德·盖尔芒特夫人对我肯定说,她穿红裙子的那天晚上,她不记得德·肖斯比埃尔夫人也在场,一定是我弄错了。可是,天晓得从此以后,公爵,甚至公爵夫人的脑子里是不是整天尽想着肖斯比埃尔夫妇呢!事情是这样的。骑师俱乐部的主席去世后,德·盖尔芒特先生是资格最老的副主席。俱乐部里有一批人,他们本人没有多少身价,却以对不请他们吃饭的人投反对票为唯一的乐趣,这时他们结成一伙来反对德·盖尔芒特公爵了,公爵本人则自以为稳操胜券,而且又并不怎么把这个相对于他的社会地位来说几乎无足轻重的主席位置看在眼里,所以按兵不动。那伙人到处放风,说公爵夫人是德雷福斯派(德雷福斯案件早已结案了,不过即使过二十年以后人们还会提起它,何况当时才不过是两年以后),接待过罗特希尔德,还说人们长期以来太让象德·盖尔芒特公爵这样有一半德国血统的半外国佬的权贵占便宜了。这伙人处于很有利的地位,因为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也对这些过于显眼的脚色妒火中烧,对他们的巨大家产恨得牙痒痒的。肖斯比埃尔的家产不可谓不大,却没使人感到不快:他从不乱花一个子儿,夫妻俩住一套简朴的公寓,做妻子的穿黑呢衣服出门。肖斯比埃尔夫人酷爱音乐,常在家里举办一些小型音乐会,邀请的女歌手远比盖尔芒特府上要多。可是平时谁也想不到提起这些音乐会,因为参加的人连清凉饮料也喝不到一杯,而且做丈夫的也不到场,整个演出是在椅子街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进行的。在歌剧院里,德·肖斯比埃尔夫人来去从不引人注目,和她在一起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们的名字会使人想起查理十世近臣中那些最极端的保皇党人,但是他们都很谦逊,从不招摇。到了选举那天,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显赫不可一世的居然败了北,灰溜溜不起眼的却得了胜,第二副主席肖斯比埃尔当选骑师俱乐部主席,德·盖尔芒特公爵却名落孙山,也就是说,跌在了第一副主席的位置上没能爬上去。当然,当个俱乐部主席对于象盖尔芒特夫妇这样权势炙手可热的显贵来说,本来是算不了什么的。可是明明该是他的缺却没能顶上的这个主席位置,眼看着让一个叫肖斯比埃尔的家伙捞了去,这却让公爵感到难堪,要知道,这家伙的老婆,奥丽阿娜在两年前非但不屑于去跟她打招呼,而且对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三等货色居然敢跟自己打招呼都觉得忿忿然的呢。他声称他根本不把这次失败放在眼里,并且认定这事的根子是在他和斯万的交往太深。骨子里,他余怒难消。有件事说起来挺奇怪的,以前从没人听德·盖尔芒特公爵说过“压根儿”这么个颇为俗气的字眼儿;可自从俱乐部选举过后,只要有人提起德雷福斯案件,即刻就有“压根儿”冒出来了:“德雷福斯事件,德雷福斯事件,说得倒轻巧,可这说法本身就措词不当;这又不是宗教事件,这压根儿是个政治案件。”如果说在这以后的五年当中没有再说起德雷福斯案件,那么你耳边可以不再听见“压根儿”这三个字,但倘使过了五年以后,德雷福斯这个名字又让人提起了,那么“压根儿”这三个字也会即刻冒出来。公爵简直无法容忍任何人提到这个案件,“就是它,”他说,“造成了那么多的不幸,”虽然实际上真正触动了他的无非就是他在俱乐部竞选主席败北的这桩事情。
结果在我刚才说到的那个下午,也就是我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起她在她表姊家穿过红裙子的那次聚会上,德·布雷奥代先生颇有些不受欢迎,原因就是他脑子里不知有了一种什么秘而不宣的联想,还非想说出来不可,于是翕动母鸡屁股似的嘴唇开了腔:“说到德雷福斯案件……”(他干吗要说什么德雷福斯案件呢?刚才那会儿不是还在说红裙子吗,当然这个可怜的布雷奥代,他想的只是让大家逗个乐儿,说这话绝无恶意,然而单单是德雷福斯这个名字,就已经让德·盖尔芒特那两道朱庇特式的威严的眉毛蹙紧了)“……有人告诉我,咱们的朋友加蒂埃曾经说过一句绝妙的话,真是妙不可言,(我得提醒读者注意,这位加蒂埃是德·维尔弗朗什夫人的兄弟,跟同名的那位珠宝商并无丝毫关系!)不过这并没叫我吃惊,因为他本来就绝顶聪明。”“哦!”奥丽阿娜插断他的话说,“我可不欣赏他的聪明。我简直没法对您说,您那位加蒂埃叫我有多讨厌,我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