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危险地让那条悲惨的道路在我心中拓宽了,这条道路注定是求知的痛苦的道路。与此同时,在极度痛苦之中,我产生了几近高傲、几近欢乐的感情,犹如一个人,受到严重的打击,舍命一跳,可以跳过任何努力都无法跳过的高度。阿尔贝蒂娜,凡德伊小姐的女朋友,又是她的女朋友的女朋友,而她的女朋友又是女同性恋的职业老手,经我疑神疑鬼几番胡思乱想,阿尔贝蒂娜便成了一八八九年展览会上小音响器材里的玩艺儿,人们勉强指望它走家串户,而当时的电话已经可以走街串巷,串通城镇,田野和海洋,可以使国家与国家相联系。我刚刚着陆的土地,是一片可怕的“terra incognita”(无名的土地),在我眼前展现的是意想不到的痛苦的一个新阶段。然而,这淹没我们真相的洪流,如果说它与我们的胆怯和疑团思绪相比有浩荡难挡之势,那么胆怯和疑思却预感到洪水将至。我刚才听到的也许就是这类玩意儿,阿尔贝蒂娜与凡德伊小姐之间的情谊就是为这类玩意儿吧,这玩意儿是我的思想难以杜撰的,但是,当我看到阿尔贝蒂娜在安德烈身边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我隐隐感到害怕。往往只是因为缺乏创造精神才不至于饱尝痛苦的滋味。最严酷的现实,在造成痛苦的同时,往往给人别有洞天的欢乐,因为它专门赋予我们久久苦思冥想而未能料及的事情一种焕然一新的明朗的形式。火车在巴维尔停站,但由于车厢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旅客,列车员觉得已无事可做,公事习以为常,这种习惯即使他准确报站,又造成懒散疲沓,甚至昏昏欲睡,只听得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巴维尔!”阿尔贝蒂娜就坐在我的对面,眼看着她就要到站了,便从我们车厢里头往外走了几步,正要开门。她这样下车的举动撕裂着我的心,着实叫人于心不忍,犹如,与我的身体独立的立场相反,阿尔贝蒂娜的身体似乎占据着我的立场,这种遥远的离别,一个地道的画家非万不得已是不会在我们之间加以描摹的,它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表面文章,犹如,对主张根据真人真事再创造的艺术家来说,现在无论如何不该让阿尔贝蒂娜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非把她画到我身上来不可。她这一走我痛心极了,我不顾一切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往回拽。“今晚您来巴尔贝克睡觉,难道真的不行吗?”我问她。“真的,不行。但我困死了。”“您就帮我个大忙吧……”“那好吧,尽管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您不早说呢?算了,我留下吧。”我让人把阿尔贝蒂娜安置到另一层楼的一间卧室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我母亲正在睡觉。我坐在窗前,强忍着伤心的哭泣,生怕被母亲听见,她与我只有一道薄墙之隔。我也未曾想到关百叶窗,因为,猛然,我抬眼看到,面对着我的,在天上,就是那同样的血红残阳小光轮,就是在里夫贝尔餐馆看到的,埃尔斯蒂尔专门研究过的一轮夕阳。我不由想起我第一次到达巴尔贝克从火车上看到这同一景象的激动心情,那不是夜幕降临前的黄昏,而是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但现在,对我来说,任何一天都不可能是崭新的了。再也不可能唤起我追求一种未知幸福的欲望,而只会延长我的痛苦,直到我没有力量忍受为止。戈达尔大夫在安加维尔游乐场对我点破的事实真相,对我而言已不成问题了。长期以来,我对阿尔贝蒂娜感到担心,隐约怀疑的东西,我的本能要清除她的存在的东西,还有我的欲望指导下的推理使我逐渐加以否定的东西,原来都是真的呀!在阿尔贝蒂娜的背后,我再也看不到大海上的蓝色群山,看到的只是蒙舒凡的香房,只见她倒进凡德伊小姐的怀抱,发出咯咯咯的浪笑,让人听到了,她象是她寻欢作乐的不熟悉的声响。因为,阿尔贝蒂娜是多么娇媚,而凡德伊小姐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嗜好,她怎么会不要求阿尔贝蒂娜给予满足呢?阿尔贝蒂娜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同意了,证据就是,她们俩并没有闹翻。相反,她们的亲密程度却与日俱增。阿尔贝蒂娜的下巴贴在她的粉肩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在她香脖上亲吻,这样亲热的举动不由使我联想到凡德伊小姐,然而对这一举一动的表演,我却迟迟不敢作出这样的假设,一个动作画出来的同样的线条必然源于同样一种习惯,谁晓得阿尔贝蒂娜的一举一动就不是从凡德伊小姐那里学来的呢?渐渐地,暗淡的天空亮了起来。我这个人,时至今日,从来没有醒过来不笑对最微不足道的东西,诸如一碗牛奶咖啡,淅淅沥沥的雨声,咆哮如雷的风声,可我感到,即将来临的白昼,以及接踵而来的日子,绝不会再给我带来对未知幸福的希望,而只会延长我的磨难。我仍然眷恋着生活;我知道等待我的,除了残酷无情的生活之外将别无所有。我跑向电梯,尽管还不到时候,却去敲负责守夜的电梯司机的门,请他去阿尔贝蒂娜房间,告诉她我有要紧事要跟她说,如果她肯接待我的话。
“小姐更愿意自己来一趟,”他回来答我道。“她过一会儿就到。”很快,真的,阿尔贝蒂娜穿着睡袍进来。“阿尔贝蒂娜,”我悄悄对她说,并嘱她不要提高嗓门,以免吵醒我母亲,我们同她就隔着这道薄薄的墙板,这墙实在太薄了,今天真讨厌,逼着我们窃窃私语,可过去它却象一种共鸣箱,我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