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干得很好。”他们天生聪慧,富有艺术鉴赏力,正当年富力强,功成名就,腰缠万贯,看到自己浑身闪烁着“聪明”的天性和“艺术家”的气质,且得到同行的承认,这种天性与气质同时也赋予了他们一定的情趣和鉴赏力。他们酷爱绘画作品,但爱的并不是真正伟大的艺术家的杰作,而是众人瞩目的艺术家的作品,他们不惜花费从业所得的巨额收入,重金购买后者的画作。勒西达内就是康布尔梅的这位好友中意的艺术家,再说,此人也很让人愉悦。他谈起书来滔滔不绝,可谈的并非名副其实的大师名作,而是自封大师者的著作。这位爱书者唯有一个让人讨厌的缺陷,那就是常常运用某些现成的套话,如“就大多数而言”等等,这就给他意欲表达的事物造成大而不全的印象。德·康布尔梅夫人对我说,她是趁朋友们在巴尔贝克附近举办日场音乐会的机会来看望我的,以兑现给罗贝尔·德·圣卢许过的诺言。“您知道,他肯定很快就要来此地逗留数日。他舅舅夏吕斯现正在堂妹卢森堡公爵夫人府上度假,德·圣卢先生准会乘机去向姨母问个好,同时去看看他从前所在的部队,在团队时,他很受人喜爱,备受敬重。我们常常接待军官,他们跟我们谈起他时,总是赞不绝口。要是你们俩能来费代纳为我们助兴,那该多好呀。”我向她介绍了阿尔贝蒂娜和她的女友。德·康布尔梅夫人把我们的姓名一一告诉了她儿媳妇。小媳妇对费代纳周围那些不得不常打交道的小贵族们向来冷若冰霜,唯恐与他们在一起丢脸,但对我却一反常态,笑盈盈地朝我伸过手来,仿佛面对罗贝尔·德·圣卢的朋友,她就心里踏实,高兴;似乎精于社交之道,但藏而不露的德·圣卢早已向她透露过,我与盖尔芒特家族的人过从甚密。就这样,德·康布尔梅夫人与她婆婆相反,为人有两套天地之别的礼仪。若通过她兄弟勒格朗丹与她结识,那对我持有前一种态度已经绰绰有余了,冷冰冰的,叫人无法忍受;可对盖尔芒特家族的亲朋好友,她唯恐微笑得还不够。旅馆里用于接待来访的场所,最合适的莫过于阅览室,这场所往日是那么可怕,如今,我每日出入有十次之多,来去自由,如主人一般,就象那些病情还不甚严重的疯人,在疯人院关得日子长了,久而久之,医生就把大门的钥匙交给了他们掌管。为此,我向德·康布尔梅夫人表示愿意领她到阅览室坐坐。由于这地方再也不会引起我的胆怯,所以对我来说,其魅力也已荡然无存,物换星移,如同人面多变。我向她提出这一建议时,可谓心安理得。可是,她一口谢绝了,宁愿呆在外面,于是,我们全都露天坐在旅馆的平台上。我在平台上发现了一本德·塞维尼夫人的书,小心收了起来,这书,准是妈妈听说有人前来拜访我,便匆匆躲避,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妈妈与我外祖母一样,对外人如此蜂拥而至感到惧怕,担心身陷重围,再也无法脱身,往往仓皇溜之大吉,逗得我父亲和我对她大加嘲笑。德·康布尔梅夫人手执阳伞把,伞把上挂着好几个绣花小包,一个是杂物袋,另一只是饰金钱包,垂挂着缕缕石榴红线,还有一块手绢。我觉得她还是把这些玩艺儿搁在椅子上更妥;可我又感到,若请她放弃进行乡村巡视和神圣的社交活动时随身携带的这些饰物,恐怕有失礼仪,也白费气力。我们凝望着平静的大海,海面上海鸥飞翔,密密麻麻的,宛如白色的花冠。由于社交闲谈和取悦于人的愿望把我们降低到普普通通的“中音区”水平,我们往往不是凭借我们自己意识不到的优秀品质让人喜欢,而是自以为应当受到身边人的赏识,以此讨人喜欢,就这样,我自然而然地与勒格朗丹家出生的德·康布尔梅夫人交谈起来,说话的方式可能与她兄弟如出一辙。我谈到海鸥时说:“它们一动不动,洁白洁白的,宛若睡莲。”确实,海鸥仿佛为涟涟海波提供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目标,任其摆布,以至于海波倒在连续不断的起伏中,与海鸥形成鲜明对照,似乎在某个意厚的推动下,获得了勃勃生机。享有亡夫遗产的侯爵夫人不知疲倦地赞美我们在巴尔贝克所享受的美丽的大海景观,对我羡慕不已,说她在拉斯普利埃(可她这一年并未在那儿居住),唯极目远眺,方才看得见海浪。她有两个与众不同的习惯,这既与她酷爱艺术(尤其对音乐)有关,也与她缺牙少齿有关。每当她谈起美学,她的唾液腺就象某些发情期的动物,遂进入分泌量盛期,恰如没牙老太,长着微微细须的唇角边落下滴滴口水,实在不是地方。她很快长嘘一声,重又吞下唾液,象是在继续呼吸。如果谈及的是异常美妙的音乐,她会狂喜得举起双臂,大声评判几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需要时不惜借助于嗡嗡鼻音。然而,我做梦也未曾想到,平淡无奇的巴尔贝克海滩果真能提供一方“海景”,德·康布尔梅夫人普普通通几句话,竟改变了我对这方面的看法。我反过来对她说,我常听人赞叹拉斯普利埃那碧海尽收眼底的盖世无双的景观,拉斯普利埃城堡坐落在山顶,一个设有两座壁炉的宽敞的大沙龙里,透过整个一排玻璃窗,可见花园尽端绿枝掩映中的大海,极目远眺,连巴尔贝克海滩也尽收眼帘,而另一排窗玻璃则与山谷遥遥相望。“您过奖了,说得好极了:绿枝掩映中的大海。真迷人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