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创造之上,这就是:个体魅力。我应该将这些妓院与另一些起源较近但效用相似的恩人们归为一类,这些恩人即带插图的绘画史、交响音乐会及《艺术城市画册》,因为在它们以前,我们只能通过别的画家、音乐家、城市来毫无激情地想象曼坦纳、瓦格纳和西埃内的魅力。不过,布洛克带领我去而他本人长久不去的那家妓院规格较低,人员平庸而且很少更新,因此我无法满足旧的好奇心,也产生不了新的好奇心。客人所点要的女人,妓院老鸨一概佯称不认识,而她提出的又尽是客人不想要的女人。她在我面前极力夸奖某一位,笑着说包我满意(仿佛这是稀有珍品和美味佳肴似的):“她是犹太人。您不感兴趣?”(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她叫她拉谢尔。)她愚蠢地、假惺惺地激动起来,想以此打动我,最后发出一种近乎肉欲快感的喘息声:“你想想吧,小伙子,一个犹太女人,您肯定要神魂颠倒的,呃!”这位拉谢尔,我曾见过她一面,但她没有看见我。此人一头棕发、不算漂亮,但看上去不蠢,她用舌尖舔嘴唇,放肆地向被介绍给她的嫖客微笑。我听见她和他们谈了起来。在她那张窄窄的小脸两侧是卷曲的黑发,它们极不规则,仿佛是中国水墨画中的几条影线。老鸨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荐她,夸奖她聪明过人,并受过良好教育,我每次都答应一定专程来找拉谢尔(我给她起了个绰号:“拉谢尔,当从天主”①)。然而,第一天晚上,我就曾听见拉谢尔临走时对老鸨说:
“那么说定了,明天我有空,要是有人来,您可别忘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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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是法国作曲家阿莱维(1799—1862)的著名歌剧《犹太女人》第四幕中著名乐段的开始。
这些话使我在她身上看到的不是个体,而是某一类型的女人,其共同习惯是晚上来看看能否赚一两个路易,她的区别只在于换个说法罢了:“如果您需要我,或者如果您需要什么人。”
老鸨没有看过阿莱维的歌剧,不明白我为什么老说“拉谢尔,当从天主。”但是,不理解这个玩笑并不等于不觉得它可笑,因此她每次都开怀大笑地对我说:
“怎么,今晚还不是您和‘拉谢尔,当从天主’结合的时辰?您是怎么说来着,‘拉谢尔,当从天主’,啊,这可真妙!
我要给你们俩配对。瞧着吧,您不会后悔的。”
有一次我差点下了决心,但她“正在接客”,另一次她又在接待一位“理发师”,此人是位老先生,他和女人在一起时,只是往她们散开的头发上倒油,然后进行梳理。我等得不耐烦,几位常来妓院的身分卑微的女人(她们自称女工,但始终无工作)走过来给我沏药茶,并和我长谈,她们那半裸或全裸的身体使严肃的话题变得简明有趣。我后来不再去这家妓院。在这以前,我看到老鸨需要家具,我想对她表示友好,便从莱奥妮姨母留给我的家具中挑了几件——特别是一张长沙发——送给她。原先我根本看不见它们,因为家里没有地方放,父母不让人把它们搬进来,于是它们只能堆在库房里。然而我在妓院又见到了它们,我看见那些女人在使用它们,于是,昔日充溢在贡布雷的那间姨母卧室的种种魔力再次显现,但却在磨难之中,因为我迫使它们手无寸铁地承受残酷的接触!我的痛苦甚于听任一位死去的女人遭人蹂躏。我不再去那位鸨母那里,我感到家具有生命,它们在哀求我,就象波斯神话故事一样:神话里的物品表面上似乎没有生命,但内部却隐藏着备受折磨、祈求解脱的灵魂。此外,由于记忆力向我提供的回忆往往不遵守时序,而仿佛是左右颠倒的反光,因此,我在很久以后才想起多年以前我曾在这同一张长沙发上头一次和一位表妹品尝爱情的乐趣,当时我不知道我们去哪里好,她便想出了这个相当冒险的主意:利用莱奥妮不在场的时机。
其他许多家具,特别是莱奥妮姨母那套古老而漂亮的银餐具,我都不顾父母的反对将它们卖了,为的是换钱,好给斯万夫人送更多的鲜花。她在接受巨大的兰花花篮时对我说:“我要是令尊,一定给您找位指定监护人。”然而当时我怎会想到有一天我将特别怀念这套银器,怎会想到在对希尔贝特的父母献殷勤这个乐趣(它可能完全消失)之上我将有其他乐趣呢?同样,我决定不去驻外使馆,正是为了希尔贝特,正是为了不离开她。人往往在某种暂时情绪下作出最后决定。我很难想象希尔贝将身上那种奇异的物质,那种在她父母身上和住宅中闪烁从而使我对其他一切无动于衷的物质,会脱离她而转移到别人身上。这个物质确实未变,但后来在我身上产生了绝对不同的效果,因为,同一种疾病有不同的阶段,当心脏的耐力随着年龄而减弱时,它再无法承受有损健康的美味食品。
父母希望贝戈特在我身上所发现的智慧能化为杰出的成就。在我还不认识斯万夫妇时,我以为我无心写作是因为我不能自由地和希尔贝特见面,是因为我焦灼不安。可是当他们向我敞开家门时,我在书桌前刚刚坐下便又起身向他们家跑去。我从他们家归来,独自一人,但这只是表象,我的思想仍无法抗拒话语的水流,因为在刚才几个小时里,我机械地听任自己被它冲卷。我独自一人,但继续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