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荣,朔州人。祖从义,利州刺史。父全,胜州刺史、振武蕃汉马步军都
指挥使。重荣有膂力,善骑射。唐长兴中,为振武道巡边指挥使,犯罪下狱。时
高行周为帅,欲杀之,其母赴阙申告,枢密使安重诲阴护之,奏于明宗,有诏释
焉。张敬达之围晋阳也,高祖闻重荣在代北,使人诱之,重荣乃召边士,得千骑
赴焉。高祖大喜,誓以土地。及即位,授成德军节度使,累加至使相。自梁、唐
已来,藩侯郡牧,多以勋授,不明治道,例为左右群小惑乱,卖官鬻狱,割剥蒸
民,率有贪猥之名,其实贿赂半归于下。惟重荣自能钩距,凡有争讼,多廷辩之,
至于仓库耗利,百姓科徭,悉入于己,诸司不敢窥觊。尝有夫妇共讼其子不孝者,
重荣面加诘责,抽剑令自杀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诟詈,仗剑逐之。
重荣疑而问之,乃其继母也,因叱出,自后射之,一箭而毙,闻者莫不快意。由
此境内以为强明,大得民情。重荣起于军伍,暴得富贵,复睹累朝自节镇遽升大
位,每谓人曰:“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又以奏请过当,为权
臣所否,心常愤愤,遂畜聚亡命,收市战马,有飞扬跋扈之志。(《通鉴》:帝
之遣重荣代秘琼也,戒之曰:“琼不受代,当别除汝一镇,勿以力取,恐为患滋
深。”重荣由是以帝为怯,谓人曰:“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
重、士民之众乎!”)尝因暴怒杀部校贾章,以谋叛闻。章有女一人,时欲舍之,
女曰:“我家三十口,继经兵乱,死者二十八口,今父就刑,存此身何为?”再
三请死,亦杀之。镇人由是恶重荣之酷,而嘉贾女之烈焉。
天福中,朝廷姑息契丹,务安边塞,重荣每见蕃使,必以箕踞慢骂。会有美
棱数十骑由其境内,交言不逊,因尽杀之,契丹主大怒,责让朝廷。朝廷隐忍,
未即加罪,重荣乃密构吐浑等诸族,以为援助,上表论之。其略曰:
臣昨据熟吐浑节度使白承福、赫连公德等,各领本族三万余帐,自应州地界
奔归王化。续准生吐浑并浑葜苾两突厥三部落,南北将沙陀、安庆、九府等,各
领部族老小,并牛羊、车帐、甲马,七八路慕化归奔,俱至五台及当府地界已来
安泊。累据告劳,具说被契丹残害,平取生口,率略羊马,凌害至甚。又自今年
二月后来,须令点检强壮,置办人马衣甲,告报上秋向南行营,诸蕃部等实恐上
天不祐,杀败后随例不存家族,所以预先归顺,兼随府族,各量点检强壮人马约
十万众。又准沿河党项及山前、山后、逸利、越利诸族部落等首领,并差人各将
契丹所授官告、职牒、旗号来送纳,例皆号泣告劳,称被契丹凌虐,愤惋不已,
情愿点集甲马,会合杀戮。续又朔州节度副使赵崇与本城将校杀伪节度使刘山,
寻已安抚军城,乞归朝廷。臣相次具奏闻。昨奉宣头及累传圣旨,令臣凡有往复
契丹,更须承奉,当候彼生头角,不欲自起衅端,贵守初终,不愆信誓。仰认睿
旨,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至务胜残去虐,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窃以
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郡不攻伐以自归,盖系人情,尽由天意。更念诸陷蕃节度
使等,本自勋劳,早居富贵,没身边塞,遭酷虐以异常,企足朝廷,冀倾输而不
已,如闻传檄,尽愿倒戈。如臣者虽是愚蒙,粗知可否,不思忌讳,罄写丹衷,
细具敷陈,冀裨万一。
其表数千言,大抵指斥高祖称臣奉表,罄中国珍异,贡献契丹,凌虐汉人,
竟无厌足。又以此意为书,遗诸朝贵及藩镇诸侯。高祖忧其变也,遂幸邺都以诏
谕之,凡有十焉。其略曰:“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吾
因契丹而兴基业,尔因吾而致富贵,吾不敢忘,尔可忘耶!且前代和亲,只为安
边,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大小不等,无自辱焉。”重荣愈恣纵不
悛,虽有此奏,亦密令人与契丹幽州帅刘晞结托。盖重荣有内顾之心,契丹幸我
多事,复欲侵吞中国,契丹之怒重荣,亦非本志也。时重荣尝与北来蕃使并辔而
行,指飞鸟射之,应弦而落,观者万众,无不快抃,蕃使因辍所乘马以庆之,由
是名振北方,自谓天下可以一箭而定也。又重荣素与襄州安从进连结,及闻从进
将议起兵,而奸谋乃决。
天福六年冬,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扬旌向阙,声言入觐。朝廷遣杜重
威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