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在东,常青宫在西,这东西,最受苦的就属我。一路兜兜转转又转转兜兜,太阳都快下山了,我还没到冷宫。
我背着火红的夕阳,感慨路途遥远。晚膳啊,别被那群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抢光了才好。
皇宫不存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敢横穿皇宫的,怕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老皇帝。想起十年前,我在冷宫外闯荡的时候,还每每胆战心惊,怕与老皇帝撞个正着,被收编进他的后宫里。自称貌美如花这种事,自然是不敢在这美人堆子里干的,但好歹也是水灵灵一把飘香梅干菜,就怕老色狼吃腻了嫩豆腐,偏老眼昏花地好上我这口。官家女子成了妃子要勾心斗角,“平头”宫女成了妃子就是任人鱼肉,倒不如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奴婢,到了年岁便出宫过实自己的小日子。现如今,我顶着吓人的升级版嬷嬷妆,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只需防了老皇帝,老皇帝便是这里的天。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嬷嬷,惹不了人,生不了事,勾不着皇帝,冲不着皇后。我是最无权的嬷嬷,因为我的宫里没有主子,我是最有权的嬷嬷,也因为我的宫里没有主子。
我走过亭台又楼阁,跨过石径又木桥,终于,我还是没到想回的地方。前头有一个女人,身姿姣好,宁静婉约,伫立湖边,一动不动。就算只一个背影,我也能知道,她不是我所识得的任何公主,不是我所识得的任何嫔妃,也不是我所识得的任何宫女,更不是我所识得的任何嬷嬷。看她的着装,又是一个未被宠幸的可怜女人,上好的浅色缎子证明着她的身份,一张可能成为墨宝的上好宣纸,一个可能在宫廷斗争史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潜力新角。这个皇宫不好,有着比清朝更贪心的制度,因为它被一个贪心的男人统治,一个足够稳固这种制度的贪心老男人。被看上的女人来了就不准走,来做工的女人一干就是半生。清朝选女人的准则是家世与品德,这里选女人的准则是家世与容貌。
眼前这女子虽然未被宠幸册封,但只要一日不进冷宫,便一日是这宫里所有奴仆的主子。她没发现我,我便不用主动请安,一别头,谁都看不见我。
但作为一个小心翼翼地从小宫女成长起来的非同寻常的嬷嬷,我谨慎地偷偷用余光瞄了那头一眼。哟,这姑娘作甚想不开呢?我看着她微微向前迈了一小步,该不会是投湖自尽吧!别呀,这水我还打来洗脸呢!
我不用井水洗脸,冷宫的井里死了太多人,自愿的不自愿的,一个个争着抢着往那几口小井里扎。捞尸不容易,作浮尸也不容易,不如一尺白绫,不惹尘埃,解决得麻利又不带麻烦。所以,请您千万千万给这湖水一份清澈明静!
我一边祈祷,一边已经冲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腰,一个劲地往回扯,顺道声嘶力竭地喊话:“别啊!!!您别想不开啊!暴殄天物!!!”这多好的湖啊,表废了!她挣扎了两下,便与我一同摔倒在地,她不压我,我也没压她,只双双侧倒,险些摔得偏瘫。我还没宣泄完自己的想法,便继续抓着她瞎喊:“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他人想想啊!”这可是我的洗脸水洗澡水洗头水洗脚水啊!
“放肆!”
我被这冷声冷语呛回了神,赶忙遮住自己的脸。天哪,大喊大叫了,皱纹啊皱纹!我低头看看自己深色的裙摆,果然,上头是一层白白的粉末。我的香粉,一两银子一盒的香粉……但是为了纯净的水源,值了!
“你是哪个宫的贱奴!”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被怒气灼冷的脸。相貌挺好,年纪不小,一双媚人的桃花眼偏偏透着几分严肃,正是最惹人着火的样貌,没被宠幸,瞎了那老皇帝的狗眼。不过这也正常,我那冷宫里不也有好几打没被宠幸的漂亮女子?但这女人也太过蛮横了,只不过是半个主子,冷宫还是我的天下呢!贱奴?好歹也是劝她别轻生来着,虽然目的不纯……
我将她扶起,又稍稍退开几步,恭敬地行了个嬷嬷礼,低着头,翻起了我的大白眼:“奴婢乃常青宫管事柯嬷嬷。”如若可以,我真想点着她的脑门告诉她:“如果你再不被宠幸册封,以后可是归我这贱奴管的!瞧你这模样,也二十好几了吧?放心,你老了,进去了,我还没退休,还可以管你!”
“常青宫?冷宫?”她问我,又不像问我,总之是没了之前的怒气。
喃喃的调子再轻,入了耳,便仍得恭敬地回上一句:“正是。”
我深弓着背,等她放我走,良久却没等到回应。悄悄地直起身……混蛋!跟作者一会儿的!来无影去无踪,全当做了一场梦。
我揪着惨白的小手绢,回家的好心情被折煞得不剩分毫。揪啊揪,走啊走,顺便抹掉脸上的粉,小手绢显得惨白惨白更惨更白,却换回了我这个说年轻又不年轻的柯嬷嬷。
“哦~我要当皇后咯!”
“平身,平身,你们都平身。”
“贱婢!还不快跪下领死!”
“赏!赏!重重有赏!”
我入了冷宫,迈过疯人墙。疯了的女人是这里的屏障,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掩人耳目好防狼。拍开向自己伸来的女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