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周明绝对不止一次地认真反思过,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他从来不觉得林念初可以被归到会经常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分类中去,尤其在面对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的时候,她简直是温婉斯文的典范。每一次周明确实觉得林念初‘确实’不对,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越发愤怒,达到他所认定的‘不可理喻’ 的标准而俩人由热战转为冷战之后,周明都很沮丧。
周明十分肯定自己是喜欢跟林念初的共处的。当然,是不愤怒也不伤心的林念初。
其实,他也并不怕她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头脑清楚,情绪平稳地解释,陈述自己的观点,并不会跟着她一起愤怒。然而,她伤心的时候远远多于愤怒的时候,流眼泪不说话的林念初,才让他手足无措。更糟的还是她之后的冷淡,她眼神里流露的心灰意懒,真正让他痛苦甚至恐惧。不幸的是,随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日长,她伤心继而冷淡的时候,越来越多。
周明自认自己在面对问题时候,并不会选择逃避,遇见挫折,也并不会放弃。但是每每面对林念初心灰意冷的目光,他就从心底里想要逃跑。曾经,某个在跟林念初冷战的夜晚,他挣扎在去劝她回家或者再鸵鸟一天,期盼她自己消气的矛盾之中,绕着住院部的大楼如丧家之犬似的溜达,恰好碰见值大夜班的韦天舒趁着没病人到后院活动筋骨。
韦天舒才一见他,立刻问道,“咋的,又把人家惹了?”
周明没吭声,闷声不响地掏烟。
“我说你真是毛病。”韦天舒龇牙咧嘴地,“好好一个大美人,不让她乐呵呵地造福他人幸福自己美化环境,非得三天两头制造矛盾。”
“我没有制造矛盾,”周明说到这里忽然气结,猛抽了几口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说,”周明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瞧着韦天舒,“我这人,是不是特有毛病?你跟我说实话,跟我一起,特痛苦?”
韦天哈哈大笑,过去拍了下周明的后脑勺,“你特有毛病那是一定的,你终于知道了啊?”
见周明只是闷声不响地抽烟,一脸真正的沮丧,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这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啥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又傻到这个地步呢?”
“你别光议论和批评感慨,说具体的。”周明闷声说,“就事论事。”
“举个例子。”韦天舒把腿一盘,开始训诫,“你说你,跟咱泰斗或者主任或者咱们一是一二是二,半点儿马虎眼不打,这可以往好听了,也就是‘敬业’上解释,但是跟美女老婆一样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得跟女人说话,尤其是对待老婆,应该绝对遵守半真半假,五虚一实的纲领,非要像做研究报告一样实事求是,这就绝对是强迫症症状了。”
周明听着发了会儿呆,忍不住跟他讲起来这次让林年初发火的原委。
几天前,林年初跟一帮人一起起哄烫了个卷毛狗一样的头发,周明乍一看吓了一跳,她追问他好看不好看的时候,他还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说可以跟卷毛狗比美了。他等着她乐,等来的是她的愤怒。她说他自以为与众不同,完全缺乏对他人的尊重。
周明忍不住说对韦天舒说,我虽然觉得这是自由,剃秃了都是自由,可是我先是忍不住笑,然后表达我真实的认为不好看的想法,这也是我的自由啊,而且简直就是我对她的坦。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事实摆在眼前,她就能信那个吹捧她的假话呢?再说就算真的别人觉得好看她也觉得好看,那也可以是我审美不同,她怎么就能上升到我对她挖苦讽刺,不够尊重,甚至不够爱她的这个地步了呢?
韦天舒一拍大腿骂道,榆木疙瘩!你够爱她当然是看她怎么都好看,每一个改变都是新奇的,都会由衷地赞美;别说林念初确实是美女,她就算是头母猪,你已经把母猪娶回家的话,也要面对这个事实,而练就对着母猪赞美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而面不改色的本领。对于美女,这个任务更加重要,人家在外面听得都是赞美,别人恐怕都在说,林念初当然怎么都好看,再奇怪的发型,再奇怪的装饰,在普通人身上那是奇怪,在美女身上那就是更加凸显了美丽,人家在外面已经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回家就被你嘲笑赤身裸体,那不跟你急才怪。再说这又不是抢救病人,错了俩毫升的药就要死人,你就不能闭上眼睛对自己说老婆真美老婆真美然后再睁开,眉开眼笑地说老婆真是怎么都好看,这下儿又换了个好看法儿啊?
周明不服,说你这是无赖的逻辑,韦天舒说跟女人,尤其跟老婆,那根本就不该讲逻辑,然后他趴到周明耳边说道,要讲爱,至少要让她们相信,你跟她不讲理,只讲爱。
周明目瞪口呆了良久,倒是认真仔细地琢磨了韦天舒的提点,并且本着反省的精神好好做了自我批评,譬如说一个卷毛狗的头发确实跟抢救病人不一样,虽然看在眼里别扭,但是如果因为痛快表达了自己的别扭,而影响了老婆的心情甚至把她气哭了,那么确实似乎对老婆不够爱惜,而且那个卷毛狗的头发,看着看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