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当八路?也配当解放军?你呀……你是遭殃军。”
李云龙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抖。这种叫法他太熟悉了,这是解放战争时期河北、山西一带的老百姓骂国民党军队的话,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也成了“遭殃军”。
老人混浊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拐杖跺得咚咚响,仇恨地望着李云龙骂道:
“我们老百姓瞎了眼啊,当年为了你们八路,命都豁上啦……
我那苦命的老头子哟,就因为给你们送信才让鬼子活活砍死的……大家评评理哟,咱老百姓啊,自己光着脚也要给你们做军鞋哟,自己吃不饱也要省下粮食给你们八路吃啊,打鬼子啊,打老蒋啊,咱老百姓的罪遭大了呀……你们现在腰杆硬啦,气粗啦,用不着我们老百姓啦,就向我们开枪哟,天哪……你们八路的良心都让狗吃啦…。我老婆子七十多岁啦,三个儿子呀,打老蒋时死了两个,就剩下一个哟,还死在你姓李的手里,扔下这两个娃哟,让我怎么办?老的老啊小的小……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哟……“
李云龙脸色煞白,垂头肃立,任凭老人骂着,一声不吭。
人群中哭声四起,有的死者家属高举着死者的血衣哭昏在地上,连在圈外待命的战士们也红了眼圈,手中的枪都无力地垂下。
老人哭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孩子也在号陶大哭,此时的情景,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王连长把手枪放入枪套,红着眼圈扶着老人劝道:“老人家,您别哭,您听我解释……”“呸!你别碰我,你们给我儿子偿命,你们赔我儿子……”老人举起拐杖向李云龙打去。王连长一把抓住拐杖,老人松开拐杖,突然伸出双手向李云龙脸上挠去,李云龙的脸上被老人尖利的指甲挠出了道道血痕。
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海水涨潮般地向前涌动着。
王连长大惊,他拔出枪大喝道:“谁敢动?一连准备。”
“一连长,带着你的部队后退五十米待命,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我被打死也不许动,服从命令……”李云龙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王连长服从了命令,指挥战士们后退了五十米。人群也暂时停止了骚动。只有那老人不管不顾地向李云龙又吐唾沫又拼命厮打。老人被巨大的悲伤弄得失去了理智。李云龙的脸上、胸前布满了老人的唾沫,脸上的道道挠痕渗出了鲜血。他像雕塑一样凝固着,任凭老人用头部疯狂地撞击,用尖利的指甲撕挠。
警卫员小吴也得到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他制止。他眼睁睁看着军长被失去理智的老人厮打和侮辱毫无办法,他心急如焚地转了几个圈,猛地一跺脚,突然进发出哭声“扑通”一声给老人跪下了,他抓住老人的衣襟哀号着:“老人家,老人家,您别打啦,您要是有气,就打我吧,求求您啦老人家……我们军长……就是有天大的错,也不该这么糟蹋呀……他是堂堂的一军之长呀,老人家……您这是在糟蹋我们全军几万弟兄啊……您打我行不行。”
圈外的王连长也受不了了,在这次流血事件中,一连是突击队,他们在攻击时被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扫倒十几个人,战士们气炸了肺,被复仇的怒火烧红了眼,冲进大楼后也打得特别狠,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想报仇。但他们看到今天这些死伤者家属的惨状时,他们的神经也经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冲击了,毕竞他们都是来自普通老百姓。王连长发出狼一般的嚎叫,热泪纵横地扑倒在地:“同志们,大爷大妈们,不是我们先开的枪啊……我们也死了十八个战友啊……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啊……他们的冤去找谁诉啊……我的通讯员中了十几发机枪弹……胸口都打烂啦,他才十八岁啊……这叫我怎么向他父母交待啊…
…我们当兵的也是人啊……“王连长痛哭着说不下去了,全连的战士像得到号令一样全体跪倒在地,他们感到内疚和委屈,为死去的战友感到痛苦,全连一百多号人爆发出一片哀嚎声……
李云龙低头肃立,仍然是一声不吭,有人看见,他紧闭的双眼中,不停地渗出黄豆粒大的泪珠……
军人们的举动显然不能化解群众的愤怒,这次流血事件共伤亡了一百五十八个造反派成员,他们的家属被仇恨驱使着,恨不得将开枪者碎尸万段,岂能就这样过去?这些来自最底层的老百姓,文化素质很低,思维方式是直线式的,只想一点,不计其余。他们想不通,身为人民子弟兵的解放军竟然会向群众开枪?他们是革命造反派,是响应领袖的号召起来造资产阶级反的,何罪之有?至于他们自己有什么过错,他们根本不去想,只认定自己占了天大的理。
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有个特点,就个体而言,似乎胆小如鼠。
如果有人登高一呼,则立刻应者如云,血脉贲张,勇气能呈几何级数地增长,关键是谁先做出头的椽子。人人都希望别人去出头,自己随大溜。如对手过于强大,先出头的椽子被砍了,他们便作鸟兽散,当初慷慨激昂的誓言,万夫不挡的勇气全不提了。反之,若是对手稍露软弱的征兆,他们便增添了十倍的勇气,进发出百倍的破坏力。
此时的情景就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