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忙拉住老太太的手,“妈,您先别急,你喘口气,慢慢听我说……”
老太太打断她,“我怎么能不急,这没出嫁的闺女都要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住,你爸要还活着,能让家里出这样的事,你说说,我能不急吗。”
“妈,您慢慢听我说,咱不说别的,先说说嫂子吧……”
“你嫂子怎么了,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她说她的,你过你的,她还能拿扫把把这从这家赶出去一成,她敢!”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说,自从嫂子嫁到我们杨家,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结婚还不到半年,爸就生病住院,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她卖了嫁妆又开口找娘家借钱,她那个人,说话难听是不错,可哪一次要帮忙的时候,她不是跑前跑后,大冬天的挺着大肚子往医院送饭,她也不容易。这几年,您腿脚不方便,她还不一样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咱们老杨家,都让人把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不能容人说说刻薄话不成。”
这一席话,说得老太太的心,又是安慰又是酸楚,“你是个懂事的,这些理,你明白就好,我看你平时跟你嫂子一句话不合就吵嘴,又是拍桌子又是摔凳子,我还真怕你不懂事,气到头上,什么话都混说。”
小丽抬头一笑,把头搁在母亲膝上,这样的姿式亲呢无比,一如年幼无知时,“哪能啊,我是您教出来的闺女不是?一家人吵架,吵得再凶,也就是比划比划样子,斗鸡眼似的,三五天不痛快,哪能还真往心里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到样子,你看嫂子每每扯开喉咙喊,脑门上直冒青筋,那个眼珠子,鼓得跟金鱼眼一样不说,嘴还一动一动的,可不就是条金鱼呢,真是越说越好笑,笑死人了。”小丽学着陈菲菲发脾气时的样子给老太太看,笑得整个身体都软在地上,幸而有把椅子撑着,否则,怕是连在地上打滚也姿式也出来了。
老太太轻轻在女儿脑袋是敲了一下,“死丫头,学什么不好,偏偏拿你嫂子取笑,她还大着你两岁呢,一点也不尊重,有什么好笑的,还笑,你还笑……”一句话没说完,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母女两笑了好一阵,小丽这才把身子直了直,头重新搁回到母亲的膝上,“笑归笑,别的先不说,就说冬冬吧,都七岁半了,去年这个时候,嫂子拉了他去小学报名,人家硬说年龄没到,不让进,可隔壁家的老陈,他那个孙子,比咱们家冬冬还小着月份呢,不就是花了一万块钱,找了间贵族学校进去,人家就把这年龄的事给扔一边了吗?哪个孩子不是娘的命根子,这才刚开始呢,平白的比人矮上一截,嫂子她心里能自在吗?能不找家里人晦气吗?算了,这都过去的事,咱先不提,就说眼下吧,冬冬都七岁多了,这么大的孩子,跟父母挤一个屋子睡觉,终归不是个事。我要是从这家里搬出去,房子空出来,冬冬有了自个的屋子,大哥大嫂也好喘口气,妈,您平时是最讲道理的人,您说我今儿说的这些,在不在理。”
杨老太太半天没说话,抬头看天,只是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抽搐着,那双眼睛,年轻时,也曾生气勃勃过,也曾黑白分明过,只不过,天长日久,看的事多了,那黑的,慢慢地漫过了白的,混浊不清起来。渐渐地,老太太开始畏寒,怕风,更怕见光,见光就流泪……可是,人老了,就喜欢有那么个大晴天,哪怕是腿脚不利落,跑不动跳不了,坐着晒晒太阳也是好的……现如今,老太太只能闭着眼睛享受她的大晴天,时不时,擦擦眼泪。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怪只怪,你爸妈没本事,劳碌命一辈子,连套房子也没给你们挣上……”
“妈,瞧您说的――”小丽赶紧截下母亲的话头,“您瞧瞧咱们这院里,那些挣大钱给儿女们买车买房,甚至动不动几十万送他们出国留学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哪个不是当点小官,手里有点小权势,他们都哪里来的钱。我就不信,他们就凭那点实打实的工资,能做得下这些事来。”
老太太叹口气,“傻丫头,都一个院住着,说起来还是邻居,看着你长大的,哪有你这么说人的。兴许是祖传下来的有那么个手艺,在外面辛苦挣来的,又兴许是买股什么的运气好,赚来的。羡慕人家日子过得好没错,可说那些日子过得好的,钱都来路不正,这主意要不得,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这心里一不痛快,就开始憋着气,就不往正路上走,什么别人来路不正可以过上好日子,你坑蒙拐骗过上好日子也是使得的。这一步一步地滑下去,终有一天,就是杀人放火,也硬说是使得的,是别人亏欠了你的,是人家的错,不是你做得不对……你看看,这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就为那一口气不得平,生生就把自己给毁了……”
小丽只觉得羞愧难当,丝毫不敢看母亲脸上的表情,她伸出手,想把母亲抱得更紧一点,从母亲那里获取些温暖,或是力量,慌乱中,一不小心,碰到母亲的手。老太太吃了一惊,“小丽,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丽忙缩回手,嘴里含糊着,“没有,没事,兴许是外面吃了冰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