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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一把火全烧了。”我望着这一屋子,低喃。
“烧吧。”倚在门边的莫耐望着里面扬了扬眉。我淡笑着摇摇头,又皱起眉头,开始卷起袖子走进去,“有那种大的塑料袋吗,”我望着他比了比,
“垃圾袋?”他也走进来,我愣了愣:现在让它们去殉葬,可也不能真当垃圾呀,
摸了摸鼻子,我摇摇头,“算了,就用这,”我走到床边一把掀起床单,床单上列侬的微笑很讽刺。
我开始将墙上的木偶扒下,墙角的木偶连踢带踹地往铺在地上的床单上赶。莫耐一直靠在门边看着。
“你真的要收养那个孩子?”我手上拿着的这只木偶叫塞伯拉司,它是希腊神话中百手巨人提丰所生的猛犬,长有三个头和龙的尾巴,负责守卫地狱大门和阻止亡灵离开。我离开时,只做好了它的三个头,尾巴还没有成型。此时,我一边折着滚边一边走到缝纫机前。问那边的莫耐。
“我已经办好了收养手续。”莫耐走过来帮我穿缝纫机上的线,
“你爸妈肯定不同意,”我说的是肯定句,相当肯定,那是个病孩子,得了和杭晨一样的病。
“我还没给他起名字,你说叫什么,”他不接我的话,却问我这,
眯着眼,我专心踩着缝纫机缝着边缝,嘴里还咬着线。“呗,”吐出线,熟练地用剪刀绞断各个线头,拍了拍那尾巴,起身,“那是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那是你的事。”
莫耐没做声,默默帮我把一室完好的、不完好的木偶全摞进床单里,我跪在上面使劲打了大结,拖了出去。
暮夜,两条人影,一个曳地的大包袱,拖着上了山。
寥落的星斗照亮了点视线,小寺庙不远处的山坡上,我和莫耐合力拉开了一块腐朽潮湿了的木版,露出下面的一个深坑,这是我和莫耐用了一周时间在这里挖的。这里视野很开阔,更有意思的是,旁边有一棵黄栌树。在苍茫荒凉中独独一帜彤红,仿佛哪个燃指的人变的。
莫耐将包裹着木偶的包袱推下去,还有我们为杭晨折的他最爱的纸莲。一周里,我们天天守在这里,不停折着,不停折着,只为他爱———
雪白的纸莲渗进泥土里,触目的凄艳。莫耐一锹一锹地往里填着土,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朵朵纸莲一点点地陷落,————
“莫耐,还是烧了吧,”我愣愣地说。
当熊熊的大火在深坑里燃起,印红了我的脸,印红了莫耐的脸,————火焰里,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招魂——祭亡灵!”我大声地念着,象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还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儿,
“月光照亮了天空
罗藤铺香了路
莫回头
纵使
身后还有千丝万缕
难以割舍的倦恋
星空下的斑斓
那是阿修罗界的七彩
每一支火束都是一个宇宙
别再让
昔日的旧卷逗留在手心
拾一颗闪烁的火种
就能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天空
别哭纵使人间多为爱的感动
笑吧为你获释自由而豪迈
谁也留不住花的美丽
谁也藏不了阳光的温暖
当众神呼唤
谁也带不走一丝半缕的风
当一切终结成开始
去吧
去化作一棵永不凋谢的花树
夜夜在月华升起的时候芬芳
把美丽写在深山幽谷
当行人走过
如初的身影
似一缕永不磨灭的月光曲
一支天堂里来的歌”
不觉,看见莫耐和自己已经满脸泪水。我走过去牵起莫耐的手,紧紧地握住。望着那团火——
永别了,杭晨。一世尘缘了。
(注:诗歌原著,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