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往来。一
日,抗遣人候祜。祜问曰:“陆将军安否?”来人曰:“主帅卧病数日未出。”
祜曰:“料彼之病,与我相同。吾已合成熟药在此,可送与服之。”来人持药回
见抗。众将曰:“羊祜乃是吾敌也,此药必非良药。”抗曰:“岂有酖人羊叔
子哉!汝众人勿疑。”遂服之。次日病愈,众将皆拜贺。抗曰:“彼专以德,我
专以暴,是彼将不战而服我也。今宜各保疆界而已,无求细利。”众将领命。
忽报吴主遣使来到,抗接入问之。使曰:“天子传谕将军:作急进兵,勿使
晋人先入。”抗曰:“汝先回,吾随有疏章上奏。”使人辞去,抗即草疏遣人赍
到建业。近臣呈上,皓拆观其疏,疏中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
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吴主览毕,大怒曰:“朕闻抗在边境与敌人相通,
今果然矣!”遂遣使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令左将军孙翼代领其军。群臣皆不
敢谏。吴主皓自改元建衡,至凤凰元年,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
丞相万彧、将军留平、大司农楼玄三人见皓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
余年,杀忠臣四十余人。皓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却说羊祜闻陆抗罢兵,孙皓失德,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遣人往洛阳请伐
吴。其略曰:
“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
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平一四海,
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
司马炎观表,大喜,便令兴师。贾充、荀勖、冯紞三人,力言不可,炎因此
不行。祜闻上不允其请,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今天与不取,岂不
大可惜哉!”至咸宁四年,羊祜入朝,奏辞归乡养病。炎问曰:“卿有何安邦之
策,以教寡人?”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殁,更
立贤君,则吴非陛下所能得也。”炎大悟曰:“卿今便提兵往伐,若何?”祜曰:
“臣年老多病,不堪当此任。陛下另选智勇之士,可也。”遂辞炎而归。是年十
一月,羊祜病危,司马炎车驾亲临其家问安。炎至卧榻前,祜下泪曰:“臣万死
不能报陛下也!”炎亦泣曰:“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吴之策。今日谁可继卿之志?”
祜含泪而言曰:“臣死矣,不敢不尽愚诚:右将军杜预可任;若伐吴,须当用之。”
炎曰:“举善荐贤,乃美事也;卿何荐人于朝,即自焚奏稿,不令人知耶?”祜
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臣所不取也。”言讫而亡。炎大哭回宫,敕赠太傅、
巨平侯。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江南守边将士,亦皆哭泣。襄阳人思祜
存日,常游于岘山,遂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见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
名为“堕泪碑”。后人有诗叹曰:
“晓日登临感晋臣,古碑零落岘山春。松间残露频频滴,疑是当年堕泪人。”
晋主以羊祜之言,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杜预为人,老成练达,
好学不倦,最喜读左丘明《春秋传》,坐卧常自携,每出入必使人持《左传》于
马前,时人谓之“左传癖”。及奉晋主之命,在襄阳抚民养兵,准备伐吴。
此时吴国丁奉、陆抗皆死,吴主皓每宴群臣,皆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
纠弹官。宴罢之后,各奏过失,有犯者或剥其面,或凿其眼。由是国人大惧。晋
益州刺史王濬上疏请伐吴。其疏曰:
“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臣造船七
年,日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矣。愿陛下无失事机。”
晋主览疏,遂与群臣议曰:“王公之论,与羊都督暗合。朕意决矣。”侍中
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
以待其疲,方可成功。”晋主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退入后宫,与秘书丞张
华围棋消遣。近臣奏边庭有表到。晋主开视之,乃杜预表也。表略云:
“往者,羊祜不博谋于朝臣,而密与陛下计,故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
以利害相校,度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止于无功耳。自秋以来,讨贼之形
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恐怖,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迁其居民,城不可攻,
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亦无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