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张昭去了一趟北边的训练基地,他们公司将参与基地部分设施的防雷项目竞标。回来之后他调集七八个人成立了一个小组,赶班加点制作投标书。
公司里人人都能看出张总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投标经理是他指定的,所有设计人员也是在这行干了很多年参与过大型工程的人。投标书完成后,先由技术部经理审核,审核通过了,他让投标小组做成幻灯片给他讲,就像给业主做项目阐述一样,不清楚的地方一遍遍驳回修改。在小组会上他对其他人说:“工程设计方面我是半瓶子醋,业主比我还不如,我要是听不明白,他们更不明白。业主关心的是什么,工程能不能达到要求,什么时候完工,最重要的是花多少钱,都必须明确到位一目了然。”为了提资准确报价合理,标书里的概图甚至细化到了实际设计阶段的初设标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这个小组里的所有人员都在公司忙到半夜,包括他自己。
给家里打电话时,童童软软的声音说:“爸爸,你怎么又躲到电话里了?”
张昭逗闺女说:“爸爸跟人玩捉迷藏呢,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爸爸躲在哪儿。”
童童小声说:“那我能告诉妈妈吗?”
“妈妈跟咱们是一伙的,你悄悄告诉她来接电话。”
电话被小亚接过去,问他:“晚上又不回来了?”
“明天所有材料都得提出去,现在还有些细节在改。”
“有技术员做,你耗在那儿干什么呀?”
“我得审啊,这次竞标有两家都是双甲资质,我说我势在必得,得拿出势在必得的东西给业主看,要不拿什么跟人拼呀。”
小亚不满地说:“明天上班审不行啊?人家加班你还得跟着加班?”
“今天晚上再看一遍,有问题明天白天还有时间改。”他哄着媳妇,“我明天早点回家,帮我亲亲闺女。”
他听到话筒里童童喊他的声音,小亚嘀咕两句挂了电话。
技术部的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五六个员工还在加班做最后的修改。自从公司规模扩大,运营渐渐正规化,各部门都有明确的分工,一般接到项目从投标阶段起就由技术部安排进行,他已经很少对一个具体项目过问得这么细。这次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大小事都要管,他之前跟梁背心商量想从总公司借一个得力的项目经理过来带施工。
梁背心纳闷儿说:“标还没中呢,您着什么急呢?”
“怎么不急呀?指望靠这个申双甲呢,全国做这行的有几个双甲企业呀。”他说。
“以前放走的大鱼也不是没有,没见张总这么事必躬亲呀,要不是知道你媳妇是独生女,我还以为这项目是你小姨子给拉的呢。”琢磨了一会儿,梁背心说:“你肯定有别的原因,你以前在那地方演习时候,是不是跟附近哪个村儿留过种啊?惦着回去看看结没结桃儿?”
“你就孙子吧!共军打过江去党和人民先收拾你!”
这个项目对公司确实重要,然而抛开公司的利益,让他偏执的也有自己的原因。
有一个人对他说:“也许是你心里有道坎儿,想通过这个证明自己,不光是给别人看,也是证明给你自己看。”那个人总是能轻易踩到他的软肋,即使很长时间不联系,偶尔通个电话,聊聊近况。那些他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不愿意说不愿意表现出来的东西,在她眼里似乎都是一目了然的存在。夏葳说:“你一直用现在的成绩来证明当初离开不是一个错误,不是一个不成熟的决定,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成绩都不能让你自己信服,你需要的是一个在旧战场上的胜利。”
这个项目是他的旧战场,不单单是现实中的,也是心理上的。那个基地是早就存在的,他参加过的几次大型演习都是在那儿,如今完善的复杂电磁环境模拟系统让它具备了现代战场的条件,所谓复杂电磁环境,就是他当了两年电子对抗兵所真正对抗的东西,不是真刀真枪的奶火,而是无形的电磁空间。当年潘连长离开的时候说:“等这个模拟系统建好了,就是真正考验你们的战场了。”但是他还没等到,就转业回了地方。
这些年他一直在对自己说,当初的离开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离开部队他仍然可以活出个样子,可是活出个什么样子,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如今还是那片战场,换了一个形式的战斗,他迫切地想要在那里留下他现在的痕迹,于他而言,这个机会的背后是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
第二天下午把投标书提出去,张昭让所有项目人员下班回家,他们已经熬了很多个晚上,休整一下,两天后还得出差去给业主做项目阐述。
到幼儿园接童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疯跑。童童看见他很高兴,向一起玩的小朋友吹嘘说:“我爸爸是龙战士!”他听着好笑,原来在闺女眼里他是《功夫熊猫》里那个爱吃面条的白日梦想家。看到幼儿园的周园长,他抱着童童打招呼,童童喊:“周插插。”周园长感慨说:“以前整天跟你家长告状,现在你都成家长了,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