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公司拿到了设计施工乙级资质,投标的范围宽了,项目的规模也跟着提高。分公司这边的业务有了起色,除了常规的小项目,还接了两个雷达站防雷接地工程。到年底财务结算的时候,刨去上缴给总公司的利润,开张大半年来收支基本持平,对于一个刚起步的小工程公司而言已经是不错的成绩。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昭正在胶东海域一个小岛上陪雷达站的头儿们验收项目。那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甚至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它,但历史上西方列强七次从这个海域入侵京津,这里的海岛雷达兵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是名副其实永不沉睡的哨兵。
项目验收本来预计三四天完,由于海上雾大,一切船舶停航,在岛上耽搁了几天。初进海岛时那种心清气爽的感觉,没过几天就被枯燥的生活磨差不多了,白天兵看兵,晚上听海风。战士们值班的时候,盯着雷达屏幕看天外目标;休息时,围着电视机看外面的世界;娱乐活动就是每当听到进港的汽笛,没有值班任务的官兵就欢呼雀跃地跑向码头看看陌生人的面孔。张昭和公司的技术员老毕就是这么让人迎接来的。
看着那些战士,他想起从前的日子,当时觉得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训练,应付各项检查和没完没了的琐事。如今离开快一年了,又怀念那种单纯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一路从军校进入部队,对社会接触不多,回到地方后总觉得不适应,这一年看了太多笑里藏刀的人情世故,不是没有灰心的时刻,那种时候就会格外想念从前的战友。
在岛上他和老毕住在招待所。这天早上下着小雨,他绕岛跑步,跑到一半又起了大雾,浓得看不清三米之外的景物。他于是往回折,在招待所门口,碰上了雷达站孙站长。打了个招呼,孙站长拉着他,“幸亏你们没走成,刚才一个地滚雷又出麻烦了,还得找你们解决。”
他们之前的项目是做雷达机柜的接地设计和施工,已经验收合格了。这次出的事不在他们项目范围之内,是在雷达阵地另一边传输端的调制解调器被击毁,造成自动化传输瘫痪,现在已经改成人工粗作,另外一个位于高处的分线盒也让雷劈了,数据线都烧焦了。老毕看完现场,说回去出个方案,公司审核通过就可以施工。孙站长说马上写材料上报,一批下来就签合同。
张昭说:“老孙,你真是我们财神爷,三个月的饭碗不发愁了。”
孙站长说:“你财神爷不是我,是雷公电母。”
“山海经里讲,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则雷也。”老毕念叨。
张昭看着小老头笑,“您这学问深了去了,我都没听懂。”
正说着话,防空警报骤然响起,孙站长撂下一句“有空情”,人就跑了。听见警报的一刹那,张昭也条件反射地拔腿要跑,迈出步子才猛然想到已经没有他跑的必要了。心里有点失落,他看着老毕说:“咱先回招待所吧。”
一边走,老毕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一等战备警报,可能是发现外军侦察机了吧。”他想起过去,他们作战部队常年处于四级战备,没有休假,战士百分之九十到位,干部三分之二到位,一听到这个警报声就是全营武装待命。
小老头瞪着眼问:“怎么还有外军侦察机?这是要跟哪开战?”
“您别紧张,侦察机不新鲜,一年侵扰咱们一千七百多次,每年从脑袋顶上过的外军侦察卫星有七八回。什么叫和平年代,没有真正的和平年代,别人都安乐的时候,军人永远处于战备状态。”他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曾经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回到招待所,一老一少没事干坐一起聊天,老毕问他:“你这么年轻在部队里就当连长了,为什么转业回地方来?”
“好多原因。”他说。
老毕说:“我那闺女老念叨想找个军人,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张昭看着老毕笑,“给人说媒这事我可干不了,尤其还是熟人,说不好您闺女赖我一辈子。干嘛想找军人啊,好铁不打钉,嫁人不嫁大头兵。”
“她看电视上穿军装的威武,说当兵的有责任心,能担待。”
“军人这个词代表的是一个整体,电视上那些光辉形象在现实里有,而且很多,但不是每个个体拿出来都光辉,也不是光辉的人就没有缺点。冲着军人这名号去,真接触下来未必适合,军嫂不是好当的。”
他想起那几年自己在部队回不了家,小亚的委屈,什么都得自己一个人,没有男朋友陪着逛街看电影,学校里搬家别人有朋友的都帮着搬上搬下,她只能自己来。连她毕业找工作犯愁的时候他也没帮上忙,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经揣着简历早出晚归,四处碰壁。那些真正的军嫂,结婚有孩子的就更辛苦了,以前听指导员说他们家孩子病了,他回不去,都是媳妇忙里忙外,家里的事全是一个人粗劳。
他对老毕说:“跟您闺女讲,军人的职责是守卫国家,很多时候顾不到自己的家。军队是长城,军嫂就是连接长城的垛口。想嫁给军人,就得忍受孤独寂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