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院里放电影是件大事,那时候电视还没普及呢,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一有放电影的附近人都来了。早些年就是那几部革命片来回放,也有国外的,七十年代的《列宁在1918》、八十年代的喜剧战争片《虎口脱险》《王中王》,里面的经典片段直到很多年后还让人记忆犹新,上译厂的配音也让那些对话充满喜感。那时候说电影里的台词是件时髦事,孩子们还会互相比,看谁记的最多。
“面包会有的,牛插也会有的。”
“告诉瓦西里,布哈林是叛徒!”
“别以为三千八百万人做同一件蠢事,这事就不蠢了!”
“我的车哪去了?”“别担心,两天以后你就说车被偷了。”
后来港产片引进大陆着实风靡了很多年,孩子们逐渐长大,模仿的对象从过去的革命英雄变成了《英雄本色》里的发哥,那句经典的“我就是神,神也是人”俨然成了那个年代的口头禅。男孩们还会自以为很酷地靠墙装出颓废样,然后说一句:“黑道这玩意儿,沾上了一辈子都麻烦。”
十几岁的时候,很多男孩已经比他们父辈长得还高,更加躁动,给战士们用的单双杠附近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话题也净围绕着打架技巧。打架似乎是大院孩子的传统,他们遗憾无法像祖辈那样为新中国的建立浴血沙场,也无法像他们的父亲参加自卫反击战上过老山前线,他们骨子里仍然涌动着征战的欲望,却没有发泄多余性力的出口,于是经常跟院里的战士们发生冲突。这附近几个大院都是机关兵,主要任务就是后勤开车警卫还有照顾老首长,也是二十岁不到的大男孩,平时日子太舒服了就爱惹是生非,于是两方人马经常碴架。有时候战士人少还搬救兵,直到军务参谋赶来把人拉开。看看这帮小子都是院里的子弟,也不能处罚他们,只好跟上面汇报,把人都放了。晚上回家自然又少不了老子们的一顿暴揍。
好在男孩们对打架的热情没有持续太久,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时候,目光又被身边的女孩吸引了。性力浪费在打架上太可惜,于是收敛了躁动,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在女孩面前也知道要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
张昭见到惊为天人的李小亚,是在他高一那年暑假。每到夏天,大院的游泳池就成了瞧美女的地方,连战士都爱往那凑。那会的孩子虽然不像现在这么早熟,但多少也有了懵懂的男女意识,男孩想约中意的女孩去游泳一般不会成功,女孩扭扭捏捏地,穿那么少多不好意思啊。一般五六个男孩好说歹说才约得动一个女生,谁要是一下约出俩来能威风半个月,张昭就是那经常威风半个月的主儿。
这天他正在池子里泡着,逗一个坐边上不肯下水的姑娘。远远瞧见两个女孩走过来,其中一个挺娇小还没发育开的,他瞧不上,他目光落在另外那个身材出挑脸蛋漂亮的李小亚身上,那年她上初二,就在大院门口的中学。没发育开那姑娘穿着古老的小泡泡泳衣,跟小屁孩似的带个水漂,一来就跳池子里扑腾去了。李小亚试试水温有点凉,坐在池子边先把脚泡进去,不紧不慢地往身上撩水。张昭心说这动作真得漂亮姑娘做才好看,瞧她旁边那位五短大妈,小短胳膊从池子里舀水啪啪地往身上拍,这漂亮姑娘就不一样了,瞧人这份优雅这气度。看她身边没伴儿,他撇下池子边那姑娘,朝李小亚走过去。
“美女自己来游泳啊?”靠着池子,他自以为很酷地开口。看人家没搭理他,他也不以为意,跟美女搭话成功的秘诀是“三厚”,长相厚,嗓音厚,脸皮厚。前两样他都不沾,就只能在最后这条上勤能补拙了。
“这池子水深,净是占女孩便宜的,一个人得小心。”他努力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相。
李小亚白他一眼,心说这位真是乌鸦站在猪身上,还说别人呢。
“我叫张昭,你叫什么呀?”
女孩往旁边挪挪,不说话。
那位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你游什么泳啊?蛙泳,蝶泳,自由泳,我都拿手。”
“色狼!”
李小亚小声骂了一句,跳下水自己游开了。黑色泳衣把她漂亮的身段衬得一览无遗,她在水里躲着人,游了一个来回,脚刚占地,耳边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游泳姿势真好看,跟国家运动员似的。”
她正不耐烦,岸边有人朝这个方向喊:“张参谋长,又逗果儿呐!”
小亚抬头一瞧是以前她们院的孩子头潭海洋,从小带着他们这些小喽啰上山打槐树花,在果园里偷摘桃子苹果,盗人维修队的铁锹满大院里挖宝,直到潭家后来搬到干休所去了,院里才开始江山换代。
张昭说:“潭庄主,你那杏林庄太闭塞了,什么年代了还逗果儿,现在都说调蜜。”
潭海洋说:“军分区的同志老爱自创新词汇,搞些小资小调,还跟中央犟嘴,调皮。”
张昭嘿嘿一笑,“您都山那边另立小朝廷去了,能别老强调自己代表中央吗,这个位子我做比你做合适。你们庄那计划生育情况抓的怎么样了?”
潭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