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护士跑过来与这医生说话,他便没有再问下去,严子非与我也没有多做停留,拿了药之后便走了,往外走的时候我想跟他说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事情,但看他面色疲惫,略带些苍白之色,不知情的人看到我们俩个,说不定会觉得刚才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是他。
我们再次上车,夜已深,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晚餐结束,孩子们下楼放烟花的时候到了,整个城市都热闹起来,空气中有烟火的味道,雾腾腾的,不时有大蓬大蓬的烟花在头顶绽开,照亮漆黑天空,那五色斑斓的光一直落到我们的脸上。
车子驶出医院,背后的大楼在明灭光线中安静沉默,严子非也是,我本能地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最后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叫他,“严先生,对不起,我今天麻烦你太多了,你不用送我到学校,只要有公车站就可以了,我会坐车回去。”
他似乎被我的声音惊动,转过脸来看我,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最后却是笑了,温和地,“不要介意,你并没有麻烦我。”
我xiōng口一落,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忐忑。
“可是我已经耽误你那么长时间。”
前车在路口停下,他缓缓刹停在那辆车后面,前车的尾灯光芒微弱,路灯晕黄,透过前窗落到他的脸上,明暗分明,让他的侧脸如同雕像——但他是有温度的。
红灯一闪而逝,他并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只是在起步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吃饭?”我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时候,大年夜啊,一起吃饭?
“你还没吃是吗?”
“嗯……”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严格来说,吃了一个开头,两口冷菜。
“我也没吃,一起吧。”
我震惊,年夜饭,一家团圆的时候,我吃了个开头,他竟然比我更惨,到现在还没吃过。
他仍在等我回答,慢慢又补了三个字,“可以吗?”
我从没听过他这样说话,略带些请求,这一刻我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模糊,或许是因为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待着,就连他,也是一样的。
我们在一家很小的日式料理屋里吃了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因为所有的中餐馆都是客满,桌桌家人团聚,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享用早半年就订好的年夜饭,最后还是在街角找到一家亮着灯的料理屋,里面倒是热气腾腾,但都是一些日本客人,老板看到我们这两张陌生面孔很诧异,上来用日语招呼,以为我们也是人在异乡。
严子非用流利的日语回答他,我听不懂,但两个人很快又说了中文,老板汉语说得不错,上拉面的时候硬着舌头讲了一句,“新年快乐。”
店里有很小的电视机在放节目,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哪个台都是喜庆热闹,饿得太久了,开始吃的时候我们俩个都很专心,谁都没有说话,长条桌,椅子很窄,旁边都有客人,我们肩并肩坐着,吃的时候时不时肩膀碰在一起,很暖。
拉面非常好吃,汤是白色的,上面的猪肉片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煮的,软烂香滑,几乎是入口即化,我是最爱吃肉的,尤其喜欢煮的烂烂的那种,第一口下去就忘情了,忘了面忘了汤,先把那几片肉吃得性光,吃了一会儿觉得热,鼻尖都冒汗了,一转头看到严子非在看我,估计是没见过这样饿死鬼投胎的吃相,让我顿时脸红。
他却没有笑我,渐渐目光温软,忽然说了句,“我以前有个朋友,和你吃饭的样子很像。”
我握着筷子惭愧,“你的朋友……是吃得很多很快的男人对吧?”
他这次笑出来了,边笑边说,“不不,也是个女孩子。”笑完慢慢垂下眼,“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我没明白,“她走了?出国去了?”
他没有答我,只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脸却转了过去,用日语对老板说了几句话。
老板往我碗里看了一眼,脸上笑开一朵花,转身进厨房去了,一会儿端了一碟子肉片出来,一边叽里咕噜一边双手放到我的碗边。
我默,这是……拿我当肉食动物了吧。
我抬头,正要解释我只是抵挡不住诱惑先把肉吃了而已,并没有想多要一盘的意思,但屋外突然炸开巨响,有些客人欢呼起来,在震耳欲聋的奶竹声中大声讲话,互相恭喜,我看墙上的钟,原来是十二点了,除夕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年来临了。
气氛热烈,我情不自禁被感染,放下筷子,捂着耳朵对他说话,唯恐他听不到,一字一字很用力地,“新年快乐,每天开心。”
这是我的心里话,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他一开始并没有听清,用嘴型问我“什么?”我凑过去,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弥漫开来的硝烟味里夹杂着他身上的清淡香味,还有皮肤间散发的暖意,我忽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是不想再移动分毫。
这个男人,数次对我伸出援手,帮助我,对我好,这样寒冷的夜里,因为我一个没头没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