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辉坐在羁押牢房内狭窄小床上,穿一身囚服,透过小小天窗,仰望天空。
不知恁地,他心情平静,并不报一点点侥幸心理,做垂死挣扎。
他只是担心,娜娜在外头,会哭。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娜娜的第一个男人,可是他并不介意。
他在娜娜身上,看见自己的缩影。
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挣扎着接受完高等教育,进入社会,如果不拼命往上爬,便只能一辈子做小喽罗,任人差来遣去。
他留学英国时,为生计所迫,做有钱老女人的情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供其消遣取乐。学成归国之前,那老女人总算待他不薄,给他一张大面额支票。
回国以后,他进广电集团工作,除了自身能力,如果不是手里有一笔可观存款,可以多方打点,他不会这么快升到现在的位置。
身为当时一线女主持人的妻子,也为他的坦荡仕途,出了不少“力”。
妻子是市里某个领导情人的传言,从未停息过。
可是,这有什么要紧?
她不过是要从他身上获得婚姻,而他不过是要借助她平步青云,他们各取所需,并不亏欠对方。
他们向各自的欲-望俯首称臣,从此沉沦,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杜辉笑起来,最初几年,他忙于上位,根本无暇考虑其他,到得一日,与妻子有染的领导一朝倒台,他已经根基牢固。只是妻子却难以接受现实,停薪留职,出国散心,一去多年。留下他,在花花世界里,渐渐发现自己想要一个女人的软语温存。
可是,他不想湿手沾干面粉,豁也豁不脱。
他静静等待机会,直到遇见娜娜。
第一次遇见娜娜,是在一个饭局上。做东的老总打算移民海外,说走之前请大家吃饭作别。
他看见老总带着娜娜走进包房,向四下介绍,这是他同学的女儿,戏剧学院主持人系毕业,好学上进,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在座诸人,无不心领神会。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暗暗不屑。
他却没有一丝一毫鄙夷。
他注意她每一个细小表情,看她微笑敬酒,然后一仰而尽,仿佛豪爽,却是用尽全力,不让丝毫情绪流露出来。
让他平生怜惜,想起自己留学时的总总。
就此记住了她。
然后,在电视台的年会上,他再一次看见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软语呢哝。他走过去敬酒,她笑着一仰而尽,向他展示空杯,他看见她猫样大眼里的妩媚与邀请颜色。
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就是她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
娜娜从没有对他说起过,她的童年过得究竟有多苦,可是有一次,他无意中听见她对着电话,冲那个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冷冷说:“离婚可以,要给妈妈十五万,作为对我们母女这些年来的一次
补偿和婚内财产分配。随便你去偷去抢去借,先把十五万给妈妈,余下的,无论拆迁款有多少,也同我们没关系。”
挂上电话,她独自坐在一隅,倏忽便伸手捂住双眼。
无由地,他知道,娜娜在哭,一个人坐在那里,无声痛哭。
他想走上去,用尽所有力气,拥抱娜娜。
可是到底没有。
有些伤口,只能独自舔舐,却无法暴露于人前,一如他内心那些黑暗的过往。
只是不自觉地,他愿意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更多关心和更多爱。
并非不甜蜜的,偷-情的刺激,与宠爱一个人的满足感,令他迷恋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杜辉,有人探视!”忽然耳边传来看守冷淡的声音。
杜辉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转过头来。
看守拉开铁门上的小窗口,“站起来走到门边,把双手伸出来。”
杜辉轻轻起身,走到铁门后,将双手从小窗口伸出去,感觉冰凉手铐卡在手腕上的沉重和冰冷。
戴上手铐的杜辉,被两个看守押送到探视室。
杜辉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陌生斯文男子。
男子等杜辉坐在他对面,向他做自我介绍。
“杜先生,我姓卞,卞则明,受人委派,从现在开始担任你的辩护律师。”
杜辉颇觉意外。卞君没有说“我受政府委派”,而是说“受人委派”。
他如今已成阶下之囚,虽然还没有落魄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外间不晓得多少人为了同他撇清关系,与有关部门联系,主动坦白。
不料竟然还有人愿意替他请律师。
卞律师推一推眼镜,“现在的情况,对杜先生极其不利。与本案有关联的证人纷纷将责任推到你身上,以求自保。”
杜辉听了,笑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杜先生,惟今之计,就是你能尽量回想起过去几年间,你所收受的每一宗贿赂金额,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