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列文说,用他的强有力的手指越来越快地扯掉手杖上的碎片。“不,不是要来客人,也没有出什么事,不过我还是要请您走。随便您怎样解释我这种无礼的行为吧。”
瓦先卡挺直身子。
“我请求您解释明白……”他庄严地说,终于恍然大悟了。
“我不能对您解释。”列文轻轻地、慢吞吞地说,极力控制着自己下颚的颤栗。“您还是不要问的好。”
手杖上的碎片都已经扯掉了,列文就抓起粗的一头,把手杖折成两半,小心地接住落下来的那一半。
大概是那极度紧张的手臂、那在早操时他摸过的筋肉、那炯炯的眼光、低沉的声音和战栗的下颚的景象,胜过千言万语,使瓦先卡信服了。他耸耸肩膀,轻蔑地冷笑一声,行了一个礼。
“我可不可以见见奥布隆斯基?”
这种耸肩和冷笑并没有惹恼列文。“他还要干什么勾当?”
他沉思。
“我马上就请他到您这里来。”
“这是多么荒唐的举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听见他的朋友说他接到逐客令,在花园里找到正在踱来踱去等着客人离去的列文的时候,这么说。“真可笑!你被什么蝇子咬了?简直可笑到极点了!你以为,如果一个年轻人……”
但是列文被蝇子咬的地方显然还很疼痛,因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要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的脸色又发青了,连忙打断他的话:
“请你千万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在你和他的面前觉得羞愧。不过依我看他走了也不会太难过的,而他在这里我和我妻子心里都不痛快。”
“但是他觉得受了侮辱!而且真荒唐!”
“我也觉得侮辱和痛苦哩!我任何过错都没有,不应该受罪。”
“好吧,简直出乎我意料之外!嫉妒也可以,但是居然达到这种地步,简直可笑到极点了!”
列文迅速地转过身去,离开他走向林荫路的深处,又一个人在那里踱来踱去。不久他就听到二轮马车的轰隆声,从树丛里看见瓦先卡坐在一抱干草上(不幸二轮马车上没有座位),戴着他那顶苏格兰帽,沿着林荫路颠颠簸簸地驶过去。
“又是什么事?”当仆人从房里跑出来,拦住车子的时候,列文惊奇地想。原来是为了列文完全忘记了的那个机修工。机修工行了个礼,对瓦先卡寒暄了几句,就爬到马车里,于是他们一齐坐着车走了。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公爵夫人对列文的行为大为愤慨。他自己也觉得他不仅荒唐到了极点,而且觉得有罪和丢人;但是回想起他和他妻子受过的罪,他自问下一次他将如何处理,结果回答他还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虽然如此,但是将近薄暮的时候,除了公爵夫人不能饶恕列文这种行为以外,所有人都变得非常兴高采烈了,就像孩子受过处罚或者成年人在一场难受的官场应酬以后一样,因此晚上当公爵夫人不在的时候,他们把瓦先卡被撵走的事当成陈年旧事一样高谈阔论起来。承继了她父亲那种谈笑风生的才能的多莉,使瓦莲卡笑得前仰后合,她几次三番地,而每一次都添上一些新的幽默,叙述她怎样为了对客人表示敬意特地系上簇新的蝴蝶结,正要走进客厅的时候,突然间听见马车的轰隆声。究竟是谁坐在车里?除了瓦先卡还有谁呢,他戴着一顶苏格兰帽,拿着情歌,打着绑腿,坐在干草上。
“哪怕替他套上一辆轿车也好啊!可是没有,随后我听见:‘站住!’哦,我以为他们发了慈悲哩。一看,原来是让一个又肥又胖的德国人坐到他身边,车子就走了……我的蝴蝶结也白系了!……”
十六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实现了去拜望安娜的心愿。她要去做一件使她妹妹伤心和惹得列文不高兴的事情,觉得很过意不去;她觉得列文家不愿意和弗龙斯基有任何来往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认为拜访安娜,表明尽管她的处境改变了,但是自己对她的感情依然不变是她的责任。
为了使这趟旅行不依靠列文家的帮助,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打发人到乡村里去租马;但是列文一听说这件事,就来责备她。
“你为什么认为你去我会不高兴呢?即使我不高兴的话,如果你不用我的马,我就会更不高兴了,”他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一定要去。再说,要在乡村里租马,一来会使我不高兴,而主要的是,他们会承揽下这桩差使,但是永远也不会把你送到地方的。我有马。如果你不想让我难过的话,你就拿我的去用吧。”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只好答应,在指定的日期列文给他的姨姐准备好了四匹马,作为轮班驾驶的驿马,是由耕马和乘骑拼凑起来的,一点也不壮观,但是却能够当天把她送到目的地。目前,要动身离开的公爵夫人和接生妇都需要马,这对列文说来是一件麻烦事,但是由于他殷勤好客,他不能让住在他家里的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到外边去租马,况且,他知道她为了这趟旅行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