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到他并不怎么爱那男孩,但他总是尽量同样对待;可是那男孩感觉到这一点,对于他父亲的冷淡的微笑并没有报以微笑。
“妈妈?她起来了,”女孩回答。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叹了口气。“这么说她又整整一夜没有睡,”他想。
“哦,她快活吗?”
小女孩知道,她父亲和母亲吵了架,母亲不会快活,父亲也一定明白的,他这么随随便便地问她只是在作假。因此她为她父亲涨红了脸。他立刻觉察出来,也脸红了。
“我不知道,”她说。“她没有说要我们上课,她只是说要我们跟古里小姐到外祖母家去走走。”
“哦,去吧,塔尼娅,我的宝宝。哦,等一等!”他说,还拉牢她,抚摸着她的柔软的小手。
他从壁炉上取下他昨天放在那里的一小盒糖果,拣她最爱吃的,给了她两块,一块巧克力和一块软糖。
“给格里沙?”小女孩指着巧克力说。
“是,是。”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肩膀,他吻了吻她的发根和脖颈,就放她走了。
“马车套好了,”马特维说,“但是有个人为了请愿的事要见您。”
“来了很久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问。
“半个钟头的光景。”
“我对你说了多少次,有人来马上告诉我!”
“至少总得让您喝完咖啡,”马特维说,他的声调粗鲁而又诚恳,使得人不能够生气。
“那么,马上请那个人进来吧,”奥布隆斯基说,烦恼地皱着眉。
那请愿者,参谋大尉加里宁的寡妻,来请求一件办不到的而且不合理的事情;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照例请她坐下,留心地听她说完,没有打断她一句,并且给了她详细的指示,告诉她怎样以及向谁去请求,甚至还用他的粗大、散漫、优美而清楚的笔迹,敏捷而流利地替她写了一封信给一位可以帮她忙的人。打发走了参谋大尉的寡妻以后,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拿起帽子,站住想了想他忘记什么没有。看来除了他要忘记的——他的妻子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忘记。
“噢,是的!”他垂下头,他的漂亮面孔带着苦恼的表情。
“去呢,还是不去?”他自言自语;而他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他不应当去,那除了弄虚作假不会有旁的结果;要改善、弥补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的,因为要使她再具有魅力而且能够引人爱怜,或者使他变成一个不能恋爱的老人,都不可能。现在除了欺骗说谎之外不会有旁的结果;而欺骗说谎又是违反他的天性的。
“可是迟早总得做的;这样下去不行,”他说,极力鼓起勇气。他挺着胸,拿出一支纸烟,吸了两口,就投进珠母贝壳烟灰碟里去,然后迈着迅速的步伐走过客厅,打开了通到他妻子寝室的另一扇房门。
四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穿着梳妆短衣站在那里,她那曾经是丰满美丽、现在却变稀疏了的头发,用发针盘在她的脑后,她的面容消瘦憔悴,一双吃惊的大眼睛,因为她面容的消瘦而显得更加触目。各式各样的物件散乱地摆满一房间,她站在这些物件当中一个开着的衣柜前面,她正从里面挑拣什么东西。听到她丈夫的脚步声,她停住了,朝门口望着,徒然想要装出一种严厉而轻蔑的表情。她感觉得她害怕他,害怕快要到来的会见。她正在企图做她三天以来已经企图做了十来回的事情——把她自己和孩子们的衣服清理出来,带到她母亲那里去——但她还是没有这样做的决心;但是现在又像前几次一样,她尽在自言自语地说,事情不能像这样下去,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惩罚他,羞辱他,哪怕报复一下,使他尝尝他给予她的痛苦的一小部分也好。她还是继续对自己说她要离开他,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不能摆脱那种把他当自己丈夫看待、而且爱他的习惯。况且,她感到假如在这里,在她自己家里,她尚且不能很好地照看她的五个小孩,那么,在她要把他们通通带去的地方,他们就会更糟。事实上,在这三天内,顶小的一个孩子因为吃了变了质的汤害病了,其余的昨天差不多没有吃上午饭。她意识到要走开是不可能的;但是,还在自欺欺人,她继续清理东西,装出要走的样子。
看见丈夫,她就把手放进衣柜抽屉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直到他走得离她十分近的时候,她这才回头朝他望了一眼。但是她的脸,她原来想要装出严厉而坚决的表情的,却只流露出困惑和痛苦的神情。
“多莉!”他用柔和的、畏怯的声调说。他把头低下,极力装出可怜和顺从的样子,但他却依然容光焕发。迅速地瞥了一眼,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那容光焕发的姿态。“是的,他倒快乐和满足!”她想,“而我呢……他那讨厌的好脾气,大家都因此很喜欢他,称赞他哩——我真恨他的好脾气,”她想。她的嘴唇抿紧了,她那苍白的、神经质的脸孔右半边面颊的筋肉抽搐起来。
“你要什么?”她用迅速的、深沉的、不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