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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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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这也是个苦人。咱进去,千万不要动蛮的,要和颜悦色地求他,他要答应了,咱就有救了,他要不答应,那时再来武的。我怕你们一进去就狠起来,所以把你们先拖出来。“鸟儿韩说:”邓大哥,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听你吩咐。“

    他们进入板屋,还是把那老人吓得够呛。他殷勤地为他们倒了茶。鸟儿韩看着老人被海风吹得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心软得不行。老邓说:“好大爷啊,俺是中国劳工,求您老人家使船把我们送回去吧。”老人痴呆呆地看着他们,连连鞠躬。老邓说:“您把我们送回去,我们砸了锅卖了铁、典了老婆卖了孩子,也要凑足盘缠把您送回来。您要不愿回来,我们就把您当爹养着,有我们吃的,就有您吃的,谁要胆敢反悔,说话不算数,谁就不是人养的!”

    老头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咕噜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连连磕头,鼻涕两道泪两行。鸟儿韩有些心烦,动他一下,他就像杀猪一样嚎叫着,爬起来就往外跑。鸟儿韩一把揪住他,他回头就咬了鸟儿韩一口。鸟儿韩怒从心头起,找到一把菜刀,按在老头脖子上,威胁道:“别嚎,嚎就杀了你!”老头儿不敢嚎叫,眼睛紧急地眨巴着。鸟儿韩说:“邓大哥,到了这步田地,讲不得二十四孝了。把这老东西弄上船,用刀逼着,不怕他不干。”

    三个人从小屋里找到柴刀火棍,用绳子绑着老头,拖拖拉拉出了屋,往海滩上走。海风呼啸,海上一团漆黑。刚拐过山角,就看到前边一片火把通明。一群人吵嚷着冲过来。老头子挣脱绳子,大声叫唤着往前跑。老邓说:“弟兄们,逃命吧!”

    他们跑到山上,沮丧得要命,谁也不说话,坐到天明,不知该干什么。鸟儿韩说:“为什么非要走海路?我就不相信日本没有和中国相连的陆地。难道那成千上万、蝗虫一样的日本兵,都是坐船到中国?”小毕说:“那要多少船?不可能有那么多船。”鸟儿韩说:“咱转着海边走,总有碰到路的一天,绕点弯就绕点弯吧,今年走不到,明年继续走,豁出去了,早晚有走回中国那一天。”老邓说:“也只有如此了,我在长白山伐木时,听说小日本跟朝鲜连着,咱先到朝鲜,再回中国,死在朝鲜,也强似死在日本。”

    三个人正商量着,就听到山下人声鼎沸,狗叫,锣响,坏了,日本人搜山了。

    他们慢慢住山头撤。老邓说:“兄弟们,咱千万别拆了伙,单个崩,就被他们收拾了。”

    他们到底被冲散了。鸟儿韩蹲在一墩竹子里,看到有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式制服上衣的黄脸女人,双手端着一杆猎枪,战战兢兢地搜索过来,她的左右,是一些拿着柴刀木棍的老人,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跟在女人背后,用一柄铁铲子,敲打着一个破铜盆。几条瘦狗,在他们前头有气无力地叫着。可能是为了壮胆,搜山的老人、妇女、儿童,都虚张声势地喊叫着,间或还放一枪。那条黑白间杂的瘦狗,对着鸟儿韩藏身的竹丛,尾巴夹在双腿间,一边倒退一边狂吠。瘦狗丧心病狂的状态,引起了黄脸女人的注意。她端平猎枪,对着竹丛,怪叫着。她的从粗大的袖管里褪出来的像蜡棒一样的手脖子,剧烈地哆嗦着。鸟儿韩从竹丛中蹿出来,高举起切菜刀,对着那妇女,当然也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猛地扑了上去。那个黄脸妇女像遭了突然打击的狗,声音转调儿,扔下猎枪便跑。鸟儿韩的菜刀紧擦着她头顶的草帽子劈下去。帽子被劈破,露出干枯的头发。女人哀鸣着跌倒了。鸟儿韩斜刺里冲下山坡,几下子便蹦到了被金黄的树冠遮掩得密不透风的山谷里。日本人的吼叫、狗的狂吠,把一面山坡吵翻了。

    老邓和小毕被日本人抓住了——正所谓因祸得福——日本投降后第二年,他们被当做战俘引渡回中国,而在围剿中突围逃跑的鸟儿韩,却注定要在北海道荒山密林中,苦苦煎熬十三年,直到那个大胆的猎户把他当做冬眠的狗熊,从雪窝子里掏出为止。

    在最后一个大雪弥漫的冬季来临之时,鸟儿韩的头发已长得有一米多长。

    头几年里,他还用那把破菜刀隔一段时间切削一次头发,但那把菜刀,终于被磨成一块废铁,失去了任何使用价值,头发便自由地生长起来。从海边劫掠来的油布围裙和女人上衣早已成了条条缕缕,挂在那些生长着尖刺的灌木枝条上。现在他身上用柔软的藤萝捆扎着一些从山外稻田里弄来的稻草和化肥包装纸,一走动就嚓嚓啦啦响,宛若一只恐龙时代的怪物。他像野兽一样,在山林中划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里的一群灰狼,对他敬而远之,他也不敢招惹它们。他知道这群狼是由一对老狼繁殖的。在第二个冬季里,那对新婚不久的狼曾试图把他吃掉,他也想剥掉它们的暖蓬蓬的皮做洞中的铺垫。起初,他与它们远远地打量着,狼对他有所畏惧,但食肉类野兽那种不屈不挠的耐心使它们长久地坐在他栖身的山洞前的溪流旁,一个夜晚接着一个夜晚。狼扬起脖子,对着天边的冷月发出凄厉的嗥叫,连天上的星星都在这可怕的嗥叫声中颤抖。后来,他感到实在忍无可忍了,便一次吃了本该两次吃的海带,又多吃了一条刺猬腿,然后,他集中精神消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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