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心存一念,虽九死而无悔 【三、劳改农场的休养队】
刚被送到劳改单位的时候,回想自己十六岁半即参军,是个革命者,怎么痰迷心窍,竟会走上“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道路呢?正所谓痛定思痛,痛心疾首,一门心思,只想通过劳动脱胎换骨,彻底改变世界观,回到人民队伍中间来。
那时候,尽管我还不到而立之年,但因为当兵的时候常在风雨中行军,饥一顿饱一顿,得了严重的胃病和关节炎,后来肺部又出现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瘤子,小小年纪,身体比老头子还弱。在劳动教养收容所的四个月中,由于我“态度端正,表现良好,协助政府做了许多工作”,公安局第五处(劳改工作处)副处长找我谈了一次话,表扬了我的态度和成绩,决定送我到清河农场休养队去休养。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难得的“恩宠”。
到了清河农场的“休养队”,才知道这里是几座四面有铁丝网和深水沟作为隔离带的平房,大门口有人守卫,不能自由进出,里面住着几百名病号,分肝炎组、疯子组、肺病组、关节炎组……等等许多个组。我身兼数病,但以“肺瘤”为最严重,因此把我分到了“肺病组”,并担任组长。队部是设在隔离带外面的,队长平时很少过问我们。隔离圈儿里面,虽然也有一个医务所,但只有一个犯人医生,除了红汞、碘酒、A.P.C.之外,也没有什么药物,根本谈不上“治疗”二字。一天两顿饭,每顿饭一人一个小窝头、一块咸菜,米汤似的玉米面稀粥倒是不定量,随便喝,有人一顿居然能喝半脸盆。
这些都还在其次,最糟糕的是这些病员的精神面貌:大部分人一天到晚都躺在炕上,除了开饭时间坐起来接一个窝头一勺子稀粥就在炕上吃喝之外,基本上不动窝儿。尽管厕所离门口不过十几米远,也懒得走。要小便,披着棉被站在门口就尿;要大便,出门只走三步,蹲在墙根儿就拉。因此,不仅房间里面恶臭难闻,房间外面,也是臭气熏天。由于没有理发员和热水,理发、洗澡似乎是外星人的生活,所有的人全都是蓬头垢面,几个月、一年多不理发是常事。这样的日子,与其说是“休养”,不如说是“等死”!
到休养队之前,对于劳改单位的“休养生活”尽管没有抱太大的幻想,但是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我心里明白,如果我也在这里“休养”下去,不出半年,非交待在这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