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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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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九十七回:儒林泰斗石笋前赋奇句 山村塾师妙庭观评诗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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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这样的感叹。等到后来相见,结果又是如何?韩非入秦,被谗而死于狱中;司马长卿进了内廷,汉武帝只拿他当作倡优看待,不予重用。又如班固和傅毅,都是东汉初年的文史名家;以愚意观之,两人的诗赋并不相上下,但班固却指责傅毅作文不善于剪裁,‘不能自休’①。又如陈孔璋和曹子建同为建安七子之一,可是曹植却讥笑过陈琳不善辞赋②。凡此种种,无非都是曹子桓所说的‘文人相轻’的痼疾!还有一种人,自己看不懂的文章,就以为天下人都看不懂,担心后人会拿去盖酱缸③!这种人,也是相信除自己之外,天下就没有读书人了!”

    ①见《鬼谷子·内楗篇》。

    ①见曹丕:《典论·论文》。曹丕,字子桓,即魏文帝。

    ②见曹植:《与杨德祖书》。

    ③《汉书·扬雄传》:刘歆(xīn心)看到扬雄写的《太玄》,对他说:“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为《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bù部)也!”瓿,坛子一类的东西。

    刘福喜见高公子把前人的精辟见解阐发得淋漓尽致,颇为佩服,对他的博闻强记更为仰慕。今天评诗,既然高公子已经开了头,他也就无所顾忌地接了下茬儿继续阐发说:

    “公子所论,诚为至理名言。一篇诗文,是优是劣,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人据自己的偏爱与喜恶会有不同的尺度与标准,很难强求一致。有人喜欢慷慨激昂,大刀阔斧;有人喜欢缜密含蓄,细致旖旎。这就难免对合乎自己脾胃的文章捧上三十三层青天,不合的就打入十八层地狱。各人都以自己的偏爱去衡量多种多样的诗文,正有如爱睡懒觉的人不知道朝阳与落日同是美景一样可笑。麒麟和野獐、凤凰和野鸡、珠玉和石头,本是极容易分辨的,但鲁人把麒麟当作獐④;楚人把野鸡当作凤⑤;魏国有人得了美玉错当作怪石⑥,宋国有人得到燕国的一块石头却又当作是宝贝①。如此显而易见的东西,尚且还有弄错了的时候,更何况是一篇诗文,各人所见不尽相同呢!”

    ④《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中说:鲁哀公时,有人打猎得到麒麟,却误以为是獐。

    ⑤《尹文子·大道》中说:楚国有人挑着野鸡,有人误以为是凤凰,买来献给楚王。

    ⑥《尹文子·大道》中说:魏国有个农民得到一块一尺大的美玉,见它夜里放光,照亮全室,以为是块怪石,把它扔了。

    ①见《艺文类聚》卷六引《阙子》。

    高公子频频点头,颇有同感地说:

    “一个浅薄而不学无术的人,当然不会懂得高深的诗文的。只有登过高山的人才知道丘陵平地,只有到过大海的人才知道江河小溪。要想全面、公平地评价一篇诗文,首先,评者即使不能强过作者,至少也不能相差太远,以至陷于不知所云、不明所指的地步;其次,要在轻重上没有私心,在爱憎上没有偏见;然后第一看体裁的安排取舍是否得当,第二看用词造句是否精练,第三看见解议论是否独到,第四看行文布局是否缜密,第五看引用典故是否恰当,第六看音调节奏是否铿锵。上官婉儿②称文章的秤固然没有,不过要是能够不偏不颇地用这六条准则去称量别人的诗文而不存私心,这杆秤大概也就够公平的了吧!”

    ②上官婉儿——唐代上官仪的孙女儿。传说生她的时候,母亲梦见巨人抬来一杆大秤,用来称天下文章的优劣。长大以后,善诗文,为武则天草诏制,常代帝后公主作诗,代武后评论群臣的诗赋。

    刘福喜紧接着下茬儿说:

    “上官婉儿的秤固然没有,古往今来称文章的秤其实是有的,那就是大家伙儿的眼睛。只要大多数人都说好,这篇诗文也就可以看得过去了。”

    朱夫子见高公子和刘福喜两个人一答一对,说得既投机,又热闹,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高、刘二人,一个是不读正书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一知半解的村塾学究,所议所论,无非是信口开河,哗众取宠而已。他自以为是一县中的士林泰斗,对于评诗论文,当然只有他才配那资格,才有那才能。如今这个连秀才都未能中上的村学究居然对自己的诗文评长论短起来,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也太有点儿目中无人了。于是咳嗽一声,板起面孔,俨然以尊长的姿态和口吻教训似地说:

    “适才二位所论,虽则失之偏激,却尚能言之成理。有道是夏虫不可以语于冰,黄雀焉知鸿鹄之志哉?高深之诗文,唯有学识高深之人方能理解。曲高必然和寡,诗文高深,即便极少有人赏识,依旧不失其为高深;诗文浅陋,即便人人喜爱,依旧不脱其为浅陋。中国虽大,但不读圣贤之书者乃是大多数,即便读圣贤之书的士子之中,仍是读书不成连个秀才、举人也没考上的占大多数。设让这些不学无术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或是读过几天《三字经》就敢误人子弟的村学究之类去评论才人学士们的高深诗文,岂不是……岂不是狗戴嚼子——胡勒,屎壳螂打嚏喷——满嘴里喷粪吗?”

    朱老夫子一时邪火上升,气恼之极,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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