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九回:畲山上众首领议婚事 私窝里谢振国泄军机(四)
王桂亭看看自己面前的铜钱、银子,所剩无几,再要输下去,就将无钱可赔了。老于此道的赌棍儿,不同于以赌为戏的纨绔子弟,他们不论是输是赢,全能进退自如。既然今夜有上将在座,自己处于必败的境地,还不作速退兵!顾不得把手上的一铺牌推完,就声言牌底已空,拱手让贤。座中人早已看出谢三儿道行不浅,谁还敢在太上老君面前愣充神仙?于是纷纷恭让不迭。赌场上的规矩:赢家是不兴赢足了钱拍拍屁股就走的,但输家告饶,却可以就比罢战。这会儿庄家下台,又没人敢于继位,尽管几个押小注的似乎还意有未尽,但也无可奈何。
大家纷纷直起腰来,各自盘点银饯,收进腰包。王桂亭趁大伙儿不注意,用手肘捅了捅妹妹,悄悄儿递了个眼色。王桂香是干惯了这个的,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嘻嘻地笑着,半娇半嗔地对谢三儿说:
“老八哥,别忙走哇!承赏那么多头钱,咱们台盘上的规矩,这顿不成敬意的夜宵,总得赏脸吧?”
按说,谢三儿已经弄清了这个陈某人到县里来通过林炳所办何事,在山上不能尽兴的赌瘾也已经得到满足,应该以公事为重,赶紧把书信银两送达为是;但是正如铜锤大嫂所担心的那样,谢三儿除了酷爱赌博之外,既贪杯,又好色,在酒色面前,总能够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的。
世上的好色之徒,大体上可以分为这样两种:一种以色为重,爱的是美女,在不美的女人面前却无动于衷;一种以多取胜,只要是个女人,不论是美是丑,不论是臭鱼烂虾死螃蟹,全都喜欢,统统划拉,还说什么各有各的滋味儿,各有各的风趣。
谢三儿正是这后一种人。自打他磕头拜师傅学采蘑菇以后,全盘继承师傅的衣钵,包括师傅的偷香窃玉之术、嫖妓宿娼之好,而且发扬光大,本事比师傅更高一筹。再说,他练的气功,能够不泄身子,就是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也不影响他练武的,因此更没有后顾之忧了。他技艺学成,出师独自替天行道以来,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酒没有断过,钱没有缺过,不论走到哪里,好的赖的也总有个女人陪着他睡觉。
只是自从加入白水山义军并在吴大帅的帐下听调以来,在军纪的约束之下,在雷大嫂的规劝之下,他的这三宗嗜好确实收敛不少。几次奉命下山,不论是送信接人还是刺探军情,都是二小打醋——直去直回,除了在饭铺酒肆独酌小饮之外,既没有狂饮豪赌,也没有眠花宿柳,为此几次得到吴大帅的嘉奖。
这次到雪峰山送信,到城里送银,本不是什么十万火急贻误不得的军机重任,谢三儿艺高人胆大,压根儿就没把这区区小事儿放在心上。刚才与王桂香打了几个皮科,眉来眼去地逗色,觉得这个小娘儿们虽然不是羞人答答的黄花闺女,不会佯嗔假愠扭捏作态,却也敢说敢道,泼辣大方,颇有一种豪爽痛快的情趣。情海泛舟,将次入港,怎忍返棹他去?想到自己身为细作头目,这城里是经常要来的,如果能把这王氏兄妹收买过来,笼络住了,往后进城,不单有了落脚存身之处,而且也许还能借他们的赌局以及与来旺儿等人的交往关系刺探到重大军情呢!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到王家去喝酒调情之举不但可以行得,而且是完全应该的了。自己给自己找到了贪杯的理由、渔色的依据以后,见王桂香盛情相邀,也就面露喜色顺水推舟地说:
“既然是小妹妹赏酒宵夜,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了。这几吊铜钱,我正嫌背着累赘,不如就算是老公我的半个小东,有烦小妹妹再去添两个小菜打几斤老酒,咱们今夜来一个不醉不散,怎么样?”说着,把面前一大堆零的整的铜钱全数扔进头家的那个钱笸箩里,乐得王桂香频做媚眼,连声道谢,嘻开了嘴,半天也闭不上。
谢三儿、来旺儿和陈大老官等人收起了银钱,披上了衣衫,跟着手端笸箩、步履轻盈的王桂香一起走了。
王桂香的家,其实就在牌桌的南面,两间朝北的铺面房,放着六张陈旧的方桌和许多长凳,正中央靠里的一张,摆着许多缺嘴裂纹的粗瓷茶壶茶盅,木板隔墙上,供着一幅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画像。看得出来,这里白天是茶馆;逢市赶集,这里也是买卖人和经纪人看货色讲价钱的交易常葫;到了晚上,茶馆就变成了赌场了。铺面与内室之间,有一扇挂着门帘儿的小门相通。尽管南面也有一扇后门通向溪岸,多少可以吹进一些过堂风来,但由于烧水做饭的炭火炉子也在这门帘儿后面,因此吹进来的风也是加了温的,这就无怪乎头家要把牌桌子挪到四面通凤的街面儿上去,不仅可以广招赌客,还可以唱一出名副其实的《借东风》呢!
一行人走进店堂,围着一张临街的方桌坐下。这时候店门大半已经上上,只留着几块板的空档通风,比起门外来闷热不少。王桂香放下钱笸箩,先把蜡烛点上,又抱来一大摞芭蕉扇,一人一把递到了大家手上。谢三儿眼尖,烛影摇曳中分明看见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儿在门帘后面站了一会儿,接着又转身回到了灶间,这才拿腔拿调地喊了一声:“桂香!提茶壶来!”听那口音似乎挺熟。桂香应了一声,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抱着钱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