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五回:奴才婢女偷摸成好事 都司守备遮掩建奇功(四)
跑了一阵,那马渐渐放慢了脚步。林炳刚一抬头,只见迎面又一支人马拦住了去赂,又一条彪形大汉捧定一杆三星主纛大旗,那旗手正是吴得胜。旗下一个农家装束的青年子弟按剑而立,正是自己的冤家对头人吴本良。林炳这一惊非同小可,哪敢交战?一提马缰,猛拍一鞭,就沿着溪边跑了下去,找一个浅滩过了溪,上了大路,没命地奔回城里,丢下他那五百士卒,是死是活全顾不得了。雷一飞紧追几步,哪里追得上四条腿的?一气之下,举起钢叉,用尽全力,就往林炳后心掷去。
一口气跑到东门,天色已黑,只见城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城里动静。林炳提心吊胆地骑在马上,一手提着莲蓬枪,远远地叫喊了几声,同时也做好了马上回头的准备。城上守军听得是林守备的声气,探头答话,这才升起了千斤闸,开了城门,放他过去。
林炳进了守备署,见了万都司,方才知道昨天夜里北门外只是灯笼火把儿地闹腾叫嚷了大半夜,并没有攻城,及至天明,一个人也不见了。万都司胆战心惊地瞎忙乱了半夜,一见没事儿了,烟瘾困劲儿一齐发作,匆匆回到守备署过瘾,却传令守城的民壮兵丁一个也不许撤,三座城门一处也不许开。今天一整天,城里家家惊恐,人人不安,没有一家店铺敢下门板做买卖的。几个千百把总恐怕今夜又有动静,正无计可施,听说林守备回来了,急忙都来探问。
林炳这才把接到金太爷手谕之后立即回兵,在船埠头渡河时遭到伏击,只身逃回,全营将士死伤不明的概况说了说。万都司听说是全军覆没,以为他带来的两哨人马都没有了,吓得大惊失色,困意全消,一把抓住了林炳,口口声声要他包赔那两个哨的人马。众人劝了半天,也不管用,由着他们拉拉扯扯地扭进县衙门里找金太爷排解去了。
金太爷受了一夜惊吓,虽然火烧信已经发出,匪徒也已退去,但是看看天黑,还不见林守备挥师还城,唯恐“贼众”重来,城内空虚,无法抵敌。正在一筹莫展中,忽报都司、守备双双来见,不觉精神为之一振,急忙整顿农冠,接了出来。及至见了面,见他们两个当着一众衙役隶卒互相扭住不肯松手,全然不顾官场的体面,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先请到内书房坐下,细听他们两个争吵的缘由。
及至听清了是林守备统带五百人马回城的路上遭到了伏击,重演梅得标全军覆没只身逃归的惨剧,不觉也大惊失色,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像掉进了酱菜缸里,酸的、辣的、苦的、咸的一齐发作,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亏得他是京官出身,太平军造反的年月,雪片般的告急文书见过不知多多少少,区区几百个人的死伤,只能算是“小焉者也”,至多不过是先筹借一笔烧埋抚恤费用,慢慢儿再设法呈报补上也就是了。要紧的倒是如何巩固城防,如何保护好各大小衙门官署银库粮仓,才是正事。更何况伤亡数字未经查明,不见得就是全军覆没、片甲不回!于是做好做歹,两头劝解,一方面要借重万都司率领全体绿营军士加强城防,一方面要林守备率领小队子多带绳杠、绷带、伤药,连夜去船埠头打扫战场,收拾残局,速速把负伤的军士抬回城里将息医治。至于万都司带来的二百名刀牌手,由金太爷担保,临走的时候一定如数补足,一名不缺。经过金太爷的斡旋劝解,一场争端方才暂告平息,双方同时匆匆退出,各奔各地而去。
不提万都司去北门守城,单说林炳带了几十名小队子,连夜出城,走不到三四里地,只见远处一片灯笼火把,沿着恶溪迤逦而来,那火光映着溪水,上下通明,更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马杀奔县城来。林炳复仇心切,一时胆大,决心要在这里出奇制胜,杀他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也来一个原礼奉还,以少胜多,以雪前耻,捞回一些面子来,就把人马隐入路旁山上,只等他一声令下,一齐往下冲杀。——恨只恨未带弓箭,不得不在这里短兵相接,打一场肉搏硬仗了。
约莫过了有两三袋烟的工夫,那些灯笼火把方才逐渐靠近。火光中,分明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乡民用门板抬着十几名重伤号,后面跟一些包着头的、吊着手的、拄着拐的轻伤号,几名未曾带伤的举着火把,在吆喝着抬门板的快走。林炳一看是这副情景,心知是未曾伤亡的哨官收拾残军回城来了,急忙下山来见。哨官们对这位骑马的守备临阵“动如脱兔”全都十分恼火,但是当着面儿又不能指责什么,只好说些“眼看大人仓皇逸去,四处寻找不见,实为挂心,天幸未遭暗算,诚为全军之福”这一类分不请是褒是贬的话头。接着详细禀报这一役中将士阵亡多少,重伤多少,轻伤多少,四处逃散下落不明的又有多少。
林炳一听,五百人中死于非命加上重伤的不过五十多人,十停之中,只占一停,其余九停,虽然多数带伤,但只消稍事将养,并不妨事,不觉又自慰起来。只有带伤的军士们心中明白,要不是三星旗下那位年轻的首领及时赶到,下令对已经负伤的官兵一概不许杀戮,只把所有甲仗兵器粮草如数收走,就掉头撤去,他们这些人早就变作刀头之鬼,进了枉死城多时了。
如今苦只苦了船埠头的村民,白担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