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十七回:十客园兄妹比武艺 天香楼母女宴才郎(一)
长穗儿左盘右旋,上下翻飞,与闪闪剑光相映成趣,本是一种只图好看的花剑,讲究的是姿态优美,身段灵活,与其说是一种武术,倒不如说是一种侑酒取乐的舞蹈或是活动筋骨的体操倒更为贴切些,要是学了它去杀敌,多半儿是不中用的。
明朝末年,有些士大夫家中所蓄的歌姬舞女,不少人都学过这种优美的剑法。清兵入关以后,有些士大夫为了挽救国家民族,效忠朝廷,纷纷组织抗清义军,于是颇有不少爱国的歌女也投身军旅,仗剑杀入敌阵,想用这种姿态优美的花剑与骑在马上高举战刀残暴凶狠的敌军拼一个你死我活,与残破的江山朝廷共存亡。其悲惨的结局,当然可想而知。这种可歌可泣的故事,至今还可以在许多笔记校旱中读到。
要说舞姿,素素的身段可以说是优美之极又灵活之极,不论是踢腿还是出剑,都十分干净利落,确实能够给人以一种美感和享受。但是世上一切艺术当中,独有战争这门艺术,是最残酷、最可怖、最无法实地欣赏的。妙就妙在艺术家们在舞台上重现战争场面的时候,居然把可怖的残杀变成了优美的舞姿,于是刀枪变成了玩具,杀人也变成游戏了。对于只在舞台上见过战争而没有亲身上阵厮杀过的人,好比“夏虫之语于冰”,是一个无法说明,另一个也无法理解的。
等到素素献艺完毕,收剑伫立,场上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的时候。本忠才从因美感而引发的沉思遐想中苏醒过来,夸奖说:
“小姐舞剑的姿态优美极了,不单体态轻盈,剑法娴熟,而且风起云涌,出手利索,剑起有如蛟龙出洞,剑落有如猛虎归山。可见平日功夫之深,佩服,佩服!”
马伟禄一心只想看本忠的武艺,在旁边竭力撺掇说:
“别只顾夸奖别人了,该你上场露一手啦!”
本忠笑着连连摇手:
“不行,不行!看过小姐舞剑,我那两下子就更其不堪入目了。”
素素把手中剑递给了丫环,也笑着不依说:
“刚才刘客官不是说要相互取长补短吗?怎么说了话不算数,赚了我的去,就想把你的看家本事秘而不传了呀?”
本忠明知脱不过去,只好抱拳逊谢说:
“不是我敝帚自珍,不肯献丑,实在是班门之下,不敢弄斧。再说,我那两下子,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看。小姐要是不笑话,我也学一个恭敬不如从命,将就着练两套梨花枪,给小姐瞧着解闷儿玩吧!”
说着,脱去外面的长袍,把脑后的辫子拽到胸前来,在腰带上系住了辫稍儿,这才从丫环的手中接过一支长枪来。枪是红缨银枪,白蜡杆儿的枪杆子缠着丝带儿,末端配一个闪亮的白铜枪攥,真是既轻巧,又好看,其实这是真正的“银样镴枪头”,也是闺阁中的玩物,原是上不得阵也当不得真,一扎就要弯的。本忠提起这支枪来,掂了一掂,既没有掉枪花,也没有像风车似的滴溜乱转,盘旋舞飞,而只是两手握枪,跳跃着迈进一步,上中下各刺一枪;退一步,翻身往后刺三枪;往左边一跳,侧刺三枪;往右边一闪,倒过手来,又侧刺三枪。大伙儿正等着看他的精湛表演呢,他却把枪一收,微微一躬,说声:“献丑,献丑!”表示他的本事止于此矣!
素素见他的枪扎出去稳准而有力,收回来快速而敏捷,暗暗点头,心知这是扎扎实实的硬功夫,不能等闲视之的。那四个丫环,平时看惯了掉花枪,只知道把一杆枪耍得不见影子的是真功夫,哪儿把这不起眼的刺枪放在眼里?一个个交头接耳地相顾哑然失笑。本忠见了。笑对她们说:
“我说怎么样?叫你们笑话了吧?我早就有话在先,我这两下子,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这不是叫你们姐儿几个笑掉大牙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中看的不一定中用,中用的不一定中看。我这两下子,你们别看它不起眼,可是梨花枪的正宗,前后左右各分上中下,一共是十二路正宗枪法,各路枪法又都有两路变化,可以变出三十六路、七十二路、一百零八路以至无穷无尽的解数来。学会了这梨花枪,虽然不是万人敌,对付十个八个平常人是不在话下的。看你们四个这身穿着打扮,用不着说,都是跟小姐学过刀枪拳脚的啰?要是你们不相信,咱们就来比试比试,你们四个都使刀剑,我就使这条单枪,战你们四个,怎么样?”
那四个丫头,见本忠要跟她们比试武艺,笑得更响更厉害了。从那笑声中,可以听出她们依旧是不相信、不服气的。薛三娘听说要动刀枪,连忙摇手阻止说:
“使不得!使不得!刀枪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碰着不要紧的地方,要伤皮肉;碰着要紧的地方,可就没命儿了。你们又不是下校场比武,认什么真?就是考武状元,也不会是刀对刀、枪对枪厮杀吧?有没有本事,谁高谁低,说句笑话罢咧!快别为这个生事儿惹漏子了。”
本忠笑着解释说:
“不要紧的。我管保不叫她们碰伤我,也管保扎不着她们,还不行么?三娘要是还不放心,我这里再约法三章:第一,卸掉枪头,只剩下一根烧火棍儿,总伤不着她们了吧?第二,她们只要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