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三回:婉转清歌招来一顿毒打 冲天烈火烧去半世冤仇
第六十三回:清白牡丹自从生下苦娃以后,把整个儿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为了这个娃娃,白牡丹甘心把自己拴在这间紧挨着牛栅的小破房子里,把自己紧拴在黄家的磨房中。
有钱人生孩子是大喜事,产妇一个月不下床,两个月不出房,三个月冷水不沾手,还要天天喝鸡汤。穷人家生孩子,最多在床上躺三五天,有一碗红糖粥喝,就算不错的了。不但三顿饭要自己做来吃,连孩子的尿布也得自己洗,能歇上一个月不干重活儿就算是老天开眼、主子开恩。过了一个月,该干什么的还干什么,当然也不能像有钱人家那样雇个奶妈奶着,叫小丫头抱着。穷人家的孩子,娘在哪里干活儿,不是背在娘背上,就是在地上垫块旧席片让孩子自己躺着,哭也无可奈何。稍为长大一些了,就让孩子满地爬满地滚。磨房里总是一天到晚尘土飞扬,叽嘎乱响,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苦娃投胎到这样的人家里来,当然只好跟着受苦受罪啦。
每天,白牡丹只有干完了活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才能逗着小苦娃乐,哄着小苦娃睡。看着小苦娃会笑了、长牙了、会坐了、会爬了、扶着墙壁会走了,年轻的妈妈心里乐开了花儿,顿时间忘记了一天的疲劳、一生的苦楚和不幸的遭遇,心情也顿时间轻松了许多。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白牡丹又开始做起好梦来了,枯涩的眼睛重又明亮起来,放射出一种骄傲的、满足的、慈爱的光。每天晚上哄着小苦娃入睡的时候,她那久已不唱的小曲儿,就会穿过窗户,越过田野,传播到四面八方去。她的歌声里充满着少女的温柔和母亲的慈爱,唱得比以前更婉转,更动听,嗓音儿也更清亮了。随口编唱的歌词里,唱出了她的欢乐,她的希望,也唱出了她那虚无缥缈难捉难摸的黄粱美梦。过往行人听见了她的歌声,谁不伫脚侧耳,尽情地领受这种世间少有的、发白内心的仙音妙曲呢!
有一天夜里,月色朦胧,星光闪烁,萤火虫若明若暗,知了儿匿迹销声,房子里又闷又热,外面却凉风习习。白牡丹抱着苦娃,拿把芭蕉扇给孩子轰着蚊子,两眼看着星空,忽然间好像自己乘着凉风一下子飞到了天上,俯视着罪恶、肮脏、黑暗的人间。看着看着,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下子长成了比韩大还要壮实有力的小伙子,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三尖两刃刀,像《劈山救母》中的沉香一样,劈开了层层地狱,打开了座座黑牢,救出了成千上万像自己这样受尽了人间百般折磨的苦难的母亲。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轻声唱了起来:她咒骂富人的荒淫无耻、穷极奢华,她同情穷人的饥寒劳碌、日夜奔忙,她为普天下像她一样悲苦的母亲而伤心,她为想象中自己儿子的英勇而欢唱。她唱着唱着,歌声由低沉转成高亢,由悲戚转成激昂,由愤慨变成欢乐,由小声地哼哼变成放开嗓子引吭高歌。美妙的歌声在深沉的夜空中回荡,随着轻轻的凉凤越过了篱笆,翻过了围墙,穿堂入室,送到了四邻八舍的耳朵中去。渐渐地,听到歌声的人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往白牡丹坐着纳凉的院子里靠拢,靠拢。不到一袋烟工夫,白牡丹的身边围上了一个圈儿,围上了两重圈儿,围上了三层圈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屏息着呼吸不敢说话,都在聚精会神地领略这来自天上、发自心中的奇妙乐曲。珠圆玉润,清亮悦耳,一声高似一声,一转紧接一转,叩人心弦,激荡人心。
正当大家听得入神忘乎所以的当口,猛然间响起一声狮吼:
“给我住口!你这贱货!”
白壮丹正在心驰神往地抒发心中的积郁,倾吐满腔的热望,沉浸在浮想联翩的海洋之中,忽然间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猛地煞住刚唱了半句的歌声,定了定神、朦胧中看到四周黑鸦鸦地围了一大片人,一个人眼睛中喷射出凶狠的火焰,一手拽住一个帽子压得低低的男人,一手叉腰,气得鼻子里呼哧呼哧地直拉风箱。
原来,歌声传到了大院儿内的西厢房,黄金龙正躺在烟榻上抽鸦片,一个小丫头在身后扇着凉。微风送来这出神入化缠绵悱恻的歌声,隐隐约约,忽起忽伏,心知除了白牡丹,别人不会有这样好的嗓子,不禁按捺不住一肚子的邪火,先把小丫头支走了,就手扣上一顶帽子,悄悄儿地溜到白牡丹住的长工院儿里,杂在人群当中,眯着眼睛张大了嘴,听得忘乎所以,点了穴入了定发了呆似的一动也不动,活像个泥塑木雕的判官小鬼儿。月色朦胧中,歌声醉人时,谁也不注意他也认不出他来。
赶巧母老虎有事要找黄金龙,叫小丫头去请,扑了个空,心里纳闷儿,就亲自走出来找。刚迈出二门,听见一声声婉转抑扬的歌声随风飘来。她“哦”了一声,就跟着歌声寻踪而去。走进白牡丹住的院子,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儿,一眼就看出了老色鬼那副如痴似醉的丑态,不觉醋性大发,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吓慌了老色鬼,也吓醒了白壮丹。
醋娘子酸气冲天地一脚跨进人群,见白牡丹抱着孩子正要站起来,母老虎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嘴里还咬着牙唾沫星儿四溅地破口大骂:
“你这死不要脸的贱货!狗改不了吃屎!一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