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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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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十六回:蚩蚩群氓遭涂炭 浩浩义军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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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就是琢磨细节,寻找行头,设法暗藏家伙,天黑之前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二日——天亮之前,各自分头抄小路下山,在大玉岭背凉亭前面聚齐,卯时正准时往县城进发。

    由于这一次要在县衙门面前公开露面,因此凡是上一次进城打官司的吴立本、张二虎、雷一鸣、雷小虎等十几个人,都被留在山里守寨,女兵们则几乎全部出动,一个不留。

    一场精彩热闹的好戏,就这样酝酿成熟,马上就要开锣上演,就要轰动整个缙云县了。

    五月二十二日辰时正,一支足有五六百人的求雨大军,出现在缙云县东门外恶溪北岸高低起伏的大路上,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往城里迤逦进发。

    行列的最前面,按照当地求雨的传统仪式和习惯,先是两面铜锣开道,接着是两支号筒两支喇叭引着一班鼓乐,乐师们一个个全都光着头,穿一件靛青蓝土布做的长衫,脚登草鞋。缙云童谣中所唱的“穿长衫,不着袜,嘀嘀哒,吹唢呐”,说的就是这一类穿草鞋的音乐家。鼓乐后面,是四支整棵大毛竹,把每棵大毛竹的桠杈从下而上依次盘曲起来,就形成一条竹龙,好像是一条竹龙盘在一根竹竿上。每根竹竿都有三丈多高,碗口粗细,每两个小伙子捧定一根。竹龙后面,是两个小伙子抬着一个贴有朱符的瓦罐儿,那叫“龙瓶”,罐儿里有半罐儿水,水里有一条泥鳅或是黑鱼、蛤蟆之类的水族或半水族,作为龙的化身。龙瓶后面,就是求雨的师公了。

    今天谢三儿的打扮十分出色:披散着头发,束一顶九宫八卦三面有神像的道冠;脸上涂着硃砂和鸡蛋清的混合物,显得满面红光,油亮油亮,更主要的,还是遮去了他的本来面目;玄色七星道袍敞开着怀,露出里面一身蓝色绲边儿的白粗布箭衣和大肥裆裤子,打着半截儿镶有蓝边儿的白布绑腿,脚下白布袜子,登一双七色多耳麻鞋,右手仗剑,左手捏诀,半蹲着裆,像一只公鸭似的摇摇摆摆地走着。本来就不太高的身躯,显得更矮更滑稽可笑了。

    师公的后面,跟着八名小道童,肩扛三眼铳,手执麻鞭、筚篥①、堂锣、小鼓等等诸般法器。道童后面,是神的行列,打着出行仪仗,抬着香亭供桌,最后抬着的是青灰色脸庞的北海龙王泥塑神像,多半儿是山寨里的小伙子们半夜里光顾了哪家龙王庙,用最优厚的礼品最隆重的仪式客客气气地“礼请”而来的。

    ①筚篥(bìlì必立)——又名笳管,是一种簧管乐器。

    神的行列后面,就是人的行列了。五六百人全是汉民服色,一色儿光着头,把辫子盘在头上。手上拿的东西,除了每人三支点燃着的香之外,可就杂了,妇女老弱多半儿提一个手巾包,里面装着干粮,肩上斜挎着一只布袋,里面装着香纸;男人们有举着三眼铳的,有扛着片儿镐、四齿锄的,有扁担上拴一束晒得枯干焦燥的禾苗的,有打着云幡雨旗的;孩子们,则大都打着纸旗:一根小竹竿儿上糊一条白纸,写着:“雷霆大作,甘霖普降”、“油然云起,沛然雨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雷公电母布云雾,风伯雨师降甘霖”等等诸如此类表示吉祥如意和心头愿望的语句。

    从山上下来的人,总数绝不会超过三百,为什么到了城门边,人马竟会多出一半儿来呢?原来当时的风俗习惯,只要有求雨的行列经村过店,当地的妇女就会摆出绿豆汤、糊大麦茶或薄荷凉粉之类免费供应求雨大军消暑解渴,男人们也可以手持香烛投入到人流中去,借此壮大声势,以助神威。因为一旦求得雨来,那雨绝不会只下在求雨的那个村庄的田地里,所以求雨固然是一个或几个村庄发起的,受益的则是全县甚至好几个县。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只要有求雨的队伍出现,凡是希望老天下雨人,人人都有资格参加求雨的队伍,也都可以沾到老天爷的雨露之恩。

    求雨的行列迤逦来到东门,城楼上的守军早就远远瞭见,一个小头目带了几个绿旗兵,手执单刀,在城门口一字儿排开,挡住了去路。鸣锣开道的一停住脚步,全体成员全都鼓噪起来。这时候,一位身穿白纺绸长衫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两名小厮,穿过被拥挤的人群所堵塞的城门口,走到那位头目面前,略一举手,扬着脸大剌剌地问:

    “我们是进城去行香求雨的,上下①为何挡路?”

    ①上下——对军汉、衙役的客气称呼。

    那位小头目见此人衣着华丽,神态傲慢,目光灼灼逼人,先自气馁了三分,连忙答礼说:

    “不敢,只为太爷有令,着在下在此盘查行人,严防匪类携带枪械混进城去滋生事端,敢问相公从何而来?”

    阔公子不满地一皱眉头,轻蔑地说:

    “上下眼高得很哪!不敢说这个小小的缙云县地面人人都认识我田雨吧,可是只要一出了这个东门,你只要打听一下田村田二相②,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怎么样,是借光让条道儿呢,还是等我面禀过金太爷,让太爷亲自来放人呢?”

    ①相——口语中对“相公”一词的简略。田二相,就是田二相公。

    小头目一迟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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