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七回:干叔叔语重心长诲干侄 亲舅舅更深人静等亲甥
问一句两句话。当听到林家父子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的时候,牙齿咬得嘎嘣响,鼻子里出的气儿也粗重多了。
月娥讲完了吴石宕几年来的风风雨雨,静静地等待着刘保义的回答。照她想,刘叔叔听完了,一定会火冒三丈的,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刘保义只是平静地语重心长地说:一路上,月娥低声地把本良初遇刘教师一直到刚才千家岭上打跑林炳为止的大小往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几千年了,有钱有势的人总是骑在咱们老百姓头上拉屎,原因就在于天下还有‘皇上’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在那里给他们撑腰当戳杆儿。唉,要想改变这种人吃人的世道,就得把官绅权贵连同他们的戳杆儿皇上连根儿铲掉;要想铲掉皇上,就得有不眼红皇上、不惦着也当皇上的好带头人才能成功。到了那一天,才算真的天下一统,四海一家。只要大伙儿同心,这样的日子,总会来的。今天咱们上山,是让林炳和金太爷这些人给逼的,这叫做官逼民反,俗话就叫做‘逼上梁山’。不过上了梁山之后,这个反究竟应该怎么个造法,可就得好好儿琢磨琢磨了。就拿你来说吧,你今天上山去,是想暂时躲一躲官兵呢,还是打算一刀一枪,连朝廷皇上一起反,替受苦人打下一个没有官绅压榨的天下来呢?”
月娥不识几个字,不知道几千年来都是怎么改朝换代的。她嗫嚅着不好意思地说:
“这么大的大事儿,我又不是主事的人,怎么答得上来呢?我一个山里姑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会洗衣裳做饭搂柴禾;要不是给林家害得家破人亡,我还不是一辈子围着锅台猪圈转?在家当个听话的闺女,出嫁当个贤惠的媳妇儿,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么?如今家里遭了祸事儿,我是吴家的女儿,大仇未报,我能安安生生地丢手不管么?只要能为我爹报仇,哪怕是鱼死网破,我也要跟仇人去撞一撞,拼一拼。这就是我上山去的想法。要问我打败了官军以后准备怎么办,说实在的,我还没有仔细想过呢!关系到全村合族的大事,有我叔我哥他们作主,如今又来了您这样见多识广、遇事不慌的人,一定会替我们想得很周到的。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听令照办,不就行了吗?”
听完了月娥那天真质朴的回答,刘保义不由得会心地笑了。月娥的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个没有经过风雨的山村姑娘,能想到这些,应该说已经想得很多很远了。在惨遭横祸、家破人亡的情形下,她没有被吓得只知哀哀痛哭,而是挺身而出,敢于只身去刺林炳,尽管从策略上说这是一件没有把握的轻举妄动,而且非常危险,但这说明她有很不寻常的胆量,也说明哥哥往日在她身上所花的心血没有白费。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因势利导,再锤打锤打,淬炼淬炼,是可以锤炼成一块坚硬的好钢的。本良、二虎以及许多受哥哥调教出来的徒弟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到这些,刘保义很满意,也很兴奋。他沉思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慢语轻声地说:
“看起来,你已经按照我哥的指点,决心跟着你秀英姑姑的脚印儿往前走了。不过你口口声声总说自己是个女孩儿,拿不了什么主见;女孩儿又怎么样?照我说,男孩儿不比女孩儿多长两个脑袋,女孩儿也不比男孩儿少生一条胳膊,有什么不一样的?要说不一样,那就是:女人比男人受的苦更多,身上压的份量比男人更重罢了。你秀英姑姑,从小就不说自己是个女孩儿、干不了大事这样的话。要不,她才十五六岁,怎么就能舞动百廿斤刀了?还不是练出来的么?”
月娥想起干爹临终前细说生平的情景来,情不自禁地插嘴说:
“听干爹说过,秀英姑姑手舞大刀冲锋陷阵,身上的衣服都让血给染红了,可是在上海大南门倒下去之前,连一次轻伤都没有负过呢!干爹还说,每次交锋下来,我秀英姑姑总是不顾自己一身一脸的血污,就先去给弟兄们裹伤,轻手轻脚的,可细心啦!”
“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刘保义接着话茬儿往下说。“太平军里男女平等,女兵女将到处都有,除了周秀英之外,太平军中女将的故事还多着呢!人一生下地,不论男女,都不是天生来的将材官坯。不管是男将女将,都是从敌阵里冲杀出来的。所以说,像你这样的,不单要当女兵,还得准备当女将,不能妄自菲薄,今后打了胜仗,人马多了,叫你去当将军,你当不当呢?”
“只要我有那本事,当得了,我就当。”
“好,这样说话,才像是我哥的干闺女。没有雄心壮志,不敢带兵打仗,还谈什么造反哪!什么叫本事?本事就是在一次次的胜利和失败之后得出来的经验。这种经验多了,也就有了本事了。”
这时候,月娥思绪万千,心潮起伏,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似的。但是一张嘴,反倒什么也说不上来了。刘保义知道她内心的激动,就决定暂时不去打搅她,让她一个人去回味回味,思索思索。
脚下的路,正是刘保义白天走过的那条“城壶官道”,虽然仅只走过一趟,但凭着他多年来转战江南练出来的本领,哪儿是岔道儿,哪儿是凉亭,哪儿要过桥,哪儿要拐弯儿,早已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