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四回:林国梁狐假虎威下战表 吴立德人模狗样纳降书
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太叫吴石宕人小看咱们了!不过,尽管吴石宕人好的少,坏的多,也还是不能一律看待,不能统统打入另册。以我之见,吴立本反叛的事情既然他们村里人还不知道,咱们也犯不着去替他报这个信儿。只是我如今一病不起,下不了床,出不了门儿,不能不烦请国梁叔代劳,明天多带团勇,到吴石宕去走一遭儿,晓喻他们主事的:第一,北山的石宕自即日起收回自采,吴石宕的石匠有愿意留下的,先找殷实铺保写下保状,随后再进宕干活儿,干一天给一天工钱,不愿留下的就请自便;第二,吴石宕人打输了官司,除吴本良杀人者抵命之外,奉太爷面谕,还得着落吴立志、吴立本两家追索烧埋银子一千两,限三个月交清,每十天为一期,按期追索,到期交不出银子,籍没其身家财物;第三,凡是与吴本良沾亲的吴石宕人,不论亲疏远近,每户具一份安份守己、不通匪窝匪、听从壶镇团防局管辖调遣的甘结文书,不写的一概作通匪论,打入另册,听候处置。只要这三条他们全都照办了,就好比孙悟空戴上了金刚箍,什么时候不老实,我这里一念紧箍咒,管保他们俯首帖耳,怎么说怎么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老学究不再说什么,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林国梁目的达到,更其欢喜。大家又闲话几句,各自回家。
林炳趁瑞春送叔公出大门的工夫,让凤妹把来旺儿喊进房来,叫他以送信为名,把一千两即期庄票送到李联升家,明天取了回书回来。来旺儿匆匆吃完了午饭,急忙赶路去了。
吴石宕留下的八户人家,听说林炳回到家里就病倒了,不知真假,反正事情早已安排策划好了的,也不去理他,该种地的照常下地,该打石头的照常进宕,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立新带了大小二十来个石匠刚出村,迎面碰上林国梁也带着八名团勇进村来。往常地保有事儿到吴石宕,总是一个人手提长烟杆儿佝偻着腰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走;这一次来吴石宕,今非昔比,屁股后面跟着八名膀大腰圆手执兵刃的土兵,捧凤凰似的捧着他,好像一下子身价提高了十倍,不由得脖梗子也直起来了,胸脯子也挺起来了,脚步子也大起来了,眼珠子也瞪起来了。两路人马在村口碰了头,同时收住了脚步。立新一看,好哇,林炳托病不出场,倒叫地保出面打头阵来了,瞧他身后那几条汉子耀武扬威的样子,盛气凌人的架势,本想不理睬他们,转念一想,既没有抓破脸,也不必跟他来鲁的,不妨先礼后兵,等他翻脸了再对付他也不算晚,就迎前一步,抱拳相问:
“国梁哥今天好早哇!公事繁忙,哪里走走?”
林国梁见立新故意装糊涂,仗着背后有人,大模大样地一手叉腰,一手用他那支长烟杆儿指着立新,连个笑脸儿也不给,冷冰冰地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保正的,村子里大事儿小事儿堆成堆儿,没那闲工夫带人出来瞎溜达。今天我们哪儿也不去,专就为找你们吴石宕人来的。你且说,现如今你们村子里谁是管事儿的吧?”
立新见他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也就把嘴角上那半丝儿笑意刷地收起,用同样的口吻回答说:
“不知保正大人百忙中驾临小村,没叫合村老小摆下香案道旁跪接,太不成敬意了。保正大人进了一趟城回来,价码儿涨了,性命也值钱了,出门不坐八抬大轿,保镖的倒是真没少带呀!要问如今小村里管事儿的是哪个么?这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自从我立志大哥下落不明,立本二哥奉陪林团总打官司以来,村里宕里,大小事务,就统由我老三掌管。保正大人是要打块坟碑,还是要打具棺材?您老就请吩咐好了。是保正大人的活儿,我们格外克己,打坟碑外带一块小坟碑,打棺材外赠一具小棺材,不另加价,还不行么?”
一番连损带挖苦的刺儿话,说得林国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好像《三郎活吊》里的张文远①,怒火升起,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咆哮着说:
①《三郎活吊》里的张文远——《三郎活吊》,即鬼戏《活捉张三郎》,演《水浒》中阎婆惜被宋江杀死之后,变作厉鬼,活捉张文远到阴司去对质的故事。剧中张文远由丑角扮演,被厉鬼活捉之前,受到三把鬼火的焚烧,脸谱由白变青,由青变红。
“放你娘的屁!你大爷今天是为公事奉命而来,既然你吴三儿当上了管事儿的,好哇!你马上给我把全村老小不分男女都聚集到村前来,我这里有要紧公事面谕!”
看着林国梁给气得蹦起来了,立新不单不生气,反而更加心平气和地放缓了声调说:
“当着那么多的人放臭屁,实在有失体统,保正大人还是检点检点,稍许收敛一些的好吧?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谁家里没个长幼之别,内外之分?就是保正大人府上,怕也不是尊夫人掌令,一切全听你娘们儿调遣的吧?我们吴石宕人,男人不管内务,女人不问外务,大人说话,孩子只有听着的份儿。眼下小村里除出门在外的不算,每一户都有主事的大人在这里,有什么上谕,就请在这里宣读吧!”
林村和吴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