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四回:林国梁狐假虎威下战表 吴立德人模狗样纳降书
不愿迁走也不愿改行,就到我的作坊里来当个工匠头儿吧。往后国梁叔管银钱出入,你管活茬儿安排,干活儿不干活儿的,每天比别的工匠多支给你两斤米钱,干不干?你琢磨琢磨!”
听说林炳真要把石宕收回自采,立德不能不慎重细加考虑了。从几天前林国梁到吴石宕传这话时大伙儿的激愤来看,吴石宕人是不肯把石宕交还山主的。事实上打石头的没有了石宕,就跟种田的没有了田地一样,一家人的穿衣吃饭,就都会没有着落。因此,林炳要收宕的事情,非引起一场新的争端不可。不过再仔细一想,山是人家的,权也在人家手里,就凭吴石宕留下的这七八户人家二十多个石匠,要想跟手握壶镇团防局实权的林团总斗,明摆着是斗不过人家的。不管吴石宕人愿意不愿意,闹了归齐,石宕还是要叫人家收走,吴石宕人也不得不搬家改行,要不然,只能给林记作坊当伙计,赚工钱过日子了。掂掇轻重,迁居损失太大,改行吧,丢了耍熟的手艺也可惜;比较起来,还是不搬家不改行,留在原地给人家当伙计最省心。这样做,可能会多受些闲气,少赚些工钱,但是要从人家手底下图个安生,也不得不低低头,忍耐一时了。只要林家不挤得人太紧大凶,能叫人穿得上裤子填得饱肚子,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哪还管得这许多?不过,吴石宕人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的,肯在别人手下讨生活么?何况,跟林炳结了仇以后,见了面眼睛都是红的,真要成了东家伙计,天知道会乱成个什么局面!这件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实在无路可走了,非投靠林家不可,也只能当个伙计,这惹是非多口舌的工匠头子,可千万当不得呀!这样想着,立德畏缩似地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说:
“多谢林团总的深情厚意,肯替我爷儿俩开脱作保,我们爷儿两个,敢不报效总爷的大恩大德?不过这石宕的租和退,另有合同管着,看我们兄弟伙儿的意思,是不肯退的呢!要是石宕由总爷收回另开作坊,把我们爷儿俩留下当伙计,那就感激不尽了。当工匠头儿,我吴立德可不是那材料,总爷还得另寻高手才是呢!”
“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手里拿着银子,还愁找不到出力气的?话多伤神,今天就不跟你多说了,快把保状写来,把你儿子领回去吧。你自己会写字不会?”
“单说认,斗大的字也能认下一挑来;要说錾,一笔一画的连笔锋都能不走样;独有写,借条收据还能凑合,文书字墨,就写不上来了,保儿子的保状,我可连见都没见过哩!”
“你自己不会写,那没办法,破费几文,请别人去写吧。这样的文书,也不用到学里去求塾师,反正还要请保正做中,就烦他替你写好了。紧着点儿你领上儿子回村去,还能赶上中午饭。快去吧!”
说了半天儿话,只有到了这时候,林炳才从氆氇毡里把他那双宝贝手拿了出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一连躺了好几天,倒像是越躺越乏似的。直等到立德哈了哈腰,戴上了帽子,转身出门去了,这才坐起身来,甩开氆氇毡,对凤妹说:
“告诉二爷,回头吴立德送保状来了,把本顺叫他领回去;再去给奶奶说一声,我有急事儿要到壶镇去走一趟,大概得吃过晚饭才回来,不用等我了。”说着,自己动手解去头上缠着的黑纱。
凤妹帮他换上了细麻布的孝服,腰里悬着双剑,带上了来旺儿,大踏步地走出门去了。乍一看,谁会相信这是个刚从病榻上爬起来的“夹阴伤寒”患者呢!
吴立德花了两吊钱,请林保正写了保状并做中人,再次到了林家大院儿,林炳去壶镇已经走了多时。好在他走前留的有话,由林焕看过保状以后,领出儿子来,天色早已经过了午时。
看到儿子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肚子也吃得饱饱的,立德两眼满噙着泪花儿,心里着实感激林炳的宽厚仁义。不是么,校撼儿昨天夜里叫他们逮住了,如果先不先饱打一顿,再来个反飞倒吊,逼问口供,折磨一宿,又能上哪儿去诉苦申冤呢。
但是爷儿俩刚一离开林村,却在路上吵开了。
连立德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向十分顺从听话的儿子,几天不见,竟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出了林家大门,立德就喋喋不休地叨念着林炳的格外施恩和另眼相看,并把这种深恩厚遇归结为自己的规矩本份,要儿子从此只管老老实实打石头,不要去沾惹任何闲是闲非。本顺却只顾搀着他爹往村外大步快走,一句话也不说,拖得立德拄着拐棍儿像三脚猫那样跳着走,呼哧呼哧地喘个不住。
走出村外,本顺回头看看,见身后没人了,这才焦急地小声问他爹:
“爹,别不分好歹,胡夸一气啦#鹤话说:老虎嘴里掉不下肉,狐狸嘴里吐不出鸡;又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说的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意思。你不想想,林炳是什么人?他跟咱们这样的人家套近乎,为的是什么?这不明明是黄鼠狼给小鸡子拜年,没安着好心的事儿么?他抓到了我,从我嘴里逼不出口供来,就打开了你的主意。你给我说实话,到底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了?”
听儿子这样说,立德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