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八回:赛周仓拍马打保正 林团总吹牛赖工钱
静也观察观察,岂不是一举而两得?”
立本吃过午饭,果然和本厚两个带着合同和银钱支付字据之类,到林村找地保林国梁说话。林国梁正两腿夹着一只篾丝手炉在门口蹲着抽旱烟,一听是会同他到林家去结算蛤蟆岭坟园的账目,赶紧推托说:
“立本师兄弟俩主持吴石宕石作坊以来,跟四方八处立的合同没有一千也该有好几百了吧?哪张合同是我林国梁做的中、画的押?当初你们跟林府订合同的时候,听说是找步雪叔做的中、写的契,如今结账有了争执,为什么不去找我步雪叔?俗话说:解铃还得系铃人嘛!不是我借故推托,我看这件事情哪,还是原汤化原食的好!”
立本赶紧申明:蛤蟆岭坟园的工程和银钱出入,自有图纸和合同为据,不会发生争执。今天之所以要请保正出面,只是为了林、吴两家眼下正在打官司,双方有什么交涉,会同保正当面说清了,有个中间人,也是省得他日大老爷问起话来,免得说不清道不明纠缠不休的意思。一番话说得林国梁推辞不得,只好放下手炉,提着那根二尺多长的旱烟管,懒洋洋地跟着立本爷儿俩朝村东头走去。
林家门前,四根杉木旗杆依然笔直地指向阴沉沉的天空,两只白石狮子仍旧分踞大门左右对视憨笑,只是两扇黑漆大门却关得紧紧的,里面静得像一座古坟,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本厚咕噜了一句:“又不是牢房,大白天的关着大门干什么呀!”说着,三步两步蹦了过去,伸手就把门上的兽环拍得“噹噹”乱响。清脆的铜环声应和着门板的共鸣,震得人耳鼓里嗡嗡的。本厚见没人答茬儿,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提起手来,接连猛砸了十来下。立本正要制止,只听见门里面一个粗嗓子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声:“谁?谁乱砸门儿?”紧接着一阵儿门闩响,大门拉开了半尺多宽,从门缝儿里探出一颗包着英雄巾的脑袋来,一脸棕黄色的络腮胡子,连两颊上都长满了卷曲的黄毛,活像一头猩猩;两只滴溜滚圆的眼睛里喷着火,显然是被刚才那一阵儿不分点数的“急急凤”激怒了。待到开门出来一看,见是个半大的乡下孩子,身后站着两个穿蓝布长衫的半老汉子,虽然不认识,却知道不是什么有钱有势有来头的人物,登时沉下脸来,鼓起两只金鱼眼睛,一脚迈出门外,嘴里先不干不净地骂开了:
“你娘的个小兔崽子!你家里是死人了还是着火了,这样不要命地砸门!你不嫌吵得慌,你老子还想清静清静呢!今天不管教管教你,惯了你下回,赶明儿你还不造反?”说着,直眉瞪眼的,伸开五个熏得焦黄像鸡爪子似的手指头当胸一把就来抓本厚。
本厚没料到来开门儿的竟是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从他那穿着打扮的服色上看,八成儿是林炳调来看家护院儿的壶镇团防局的一名乡勇。要论本厚身体的灵活,连林炳都抓他不着,一个只有几斤傻力气的团丁,笨手笨脚的,不是自讨苦吃吗?本厚见他倾斜着上身用全力向自己压来,不慌不忙,一个急转身,让在一边儿,趁势脚底下一使绊儿,顺手又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推,“咕咚”一声,傻大黑粗的一百多斤就像死猪似的摔了个嘴啃泥。本厚嘿嘿一声冷笑,鄙夷地说:
“我当你有多大本事呢,就这两下子,还想管教管教别人哪!起来吧,你爷爷手底下从来不打倒在地上的人,你要是不服气,爬起来再较量较量!”
那家伙一骨碌从地上滚起身来,手也破了,嘴也破了,却不服气,瞪着眼,张牙舞爪地还不肯干休,又不敢近前,只是一手捂着大门牙,一手指着本厚破口大骂:
“好小子!冷不防使绊儿的,不算真本事!有能耐的你过来,咱门一拳一脚上见个高低上下,打不死你小兔崽子。算我‘赛周仓’今天栽在你手里了!”
尽管他骂得挺凶挺邪乎,唾沫星儿四溅,领教过刚才那轻轻一推的份量究竟有多重的“赛周仓”,只是一步一步地向背后的黑漆大门退去,防备本厚要是真的扑了过来,马上可以闪进门内,让门外的神荼郁垒去抵挡一阵儿。
幸亏立本连声喝住本厚,不许他动手;本厚也知道今天上林家来不是为的找碴儿打架,这小子出言不逊,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也就够了。刚想回敬几句,身后的林国梁想显显他保正老爷的威风,摆出一副见义勇为当仁者不让的架势,一把将本厚推到身后,三步两步奔到那个自称“赛周仓”的大胡子跟前,手里提着那支二尺多长的烟袋杆儿,却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他鼻子尖儿拿腔拿调地说:
“你不是林团总分拨在这里照看门户的吗?别的事情你少管,也没人来跟你比拳脚,你就进去通报一声,说吴石宕有个立本师傅,找团总结算蛤蟆岭坟园的工钱来了。”
照林国梁想,他这个方圆十几里之内多少有点儿名气的保正老爷,站出来在一个小小的团丁面前说句话,就算不是四角乱颤,至少也应该是立刻遵命照办,不打任何折扣的吧?没想到林团总座前的这位司阍团丁,偏偏有眼不识山药蛋,不知道眼前这位蓝土布长衫是何等样人物,哪路英雄,身居何职,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大模大样地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听他说是吴石宕的立本师傅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