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回:吴立本深夜盗墓 林团总巧设骗局
旧纸写上几个字,画个押,他说是亲笔就是亲笔,连青天大老爷也没法儿替你把死鬼传来当面对证。这种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打月子里的孩子、弄虚作假蒙骗老实人的高招儿,都是那些发黑心财的传家本事。俗话说:‘整不了穷人,成不了富人。’难道你就真不明白?”
一番话,说得本良连连点头。二虎是个庄户人,对乡间这些财主们压榨穷人的绝招儿,他比本良经得多也听得多。山上的树刺儿都扎人,山上的老虎都吃人,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财主一样狠!像林炳这样一口把来喜儿吞下肚去连骨头都不吐一根的事儿,见得还少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江南的十月小阳春,白天大都没有什么风,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是暖洋洋的。等到太阳一掉下山去,夜幕笼罩着大地的时候,一阵阵料峭的山风吹来,也能够令人瑟缩发抖。月娥等本良和二虎都躺下去了,关上窗户,正要吹灯回房去安歇,只见立本穿着一身进宕打石头的黑色短衣,腰里系一根腰带,一脚迈进门来,对月娥说:
“回房去添两件衣裳,穿暖和点儿,跟我出去一趟!”
月娥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要出去,眨巴眨巴眼睛,扬着脸儿轻声地问:
“上哪儿去呀?”
没等立本回答,二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跟你叔打眼儿放炮去嘛!”
立本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说:
“不用问,到了就知道了。还有,把你的家伙也带上。”
月娥只得回房去,披上一件夹袄,带上双股剑,提了一盏灯笼出来,正想去给娘说上一声,抬头看见立本就站在她房门口的走廊上,见她出来了,小声地说:
“不用给你娘说了,她知道了。”看见她手里提着灯笼,又叹了一口气说:“傻孩子,要是能点灯笼,还用得着这早晚出去么?”说着,从小娥手中把灯笼接了过来,顺手挂在廊柱的钉子上,就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月娥紧走几步,跟在立本身后,刚走出大门儿,就见一条人影儿迎上前来,黑夜里认不真切,等到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本厚。只见他也是一身黑衫裤,扎腰里好像还掖着好几件家伙似的。见他们出来了,低低地问了一声:“来了,走吧?”立本也低低地回答他一声:“走吧!”说着,就朝蛤蟆岭方向走去,月娥赶紧跟上,本厚断后。
正是月初时候,一弯眉毛月才露了一露脸,就又躲到山后去了。路上漆黑漆黑的,在点点星光下面,只能看清几步路之内的幢幢人影儿。抬头看看天边,三星还在东山上空斜挂着。刚刚进入初冬时令,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点上了灯。吃过了晚饭,月娥把锅碗瓢盆全洗干净了,又在本良他们房里坐了半天儿,说了一会子话,觉得天色不早了似的,其实也不过才戌正刚过的样子,离夜半子正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夜风虽然并不太大,猛然从屋里出来,却也一阵阵地直起鸡皮疙瘩。今天是林家头一场佛事的正日子,尼僧道众们正在开金桥,破地狱,延请普渡众生的地藏王菩萨来超度亡灵,那呜呜的法螺,嘟嘟的号角,在这夜深入静的旷野荒郊,随风飘来,有如鬼哭狼嚎一般,令人头发倒竖,毛骨悚然。月娥生平第一次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跑到野外来,又不知要往何处去,虽然前有立本,后有本厚,也不免有些胆怯,心里怦怦地跳个不住。
走了约有二里多路,已经到了蛤蟆岭脚的岔路口儿上了。立本停步四面察看了一番,就抬脚往岭上走去。月娥心里想:“难道真的要去打眼儿放炮不成?”立本更不打话,甩开大步,直奔岭上走去。到了岭上,立本站住了脚,叫月娥和本厚都隐身在牌坊下面,自己弯腰捡起两块石头子儿来,一扬手,“嘟”地飞了出去,“啪啦啦”一声,掉在坟前月台上,不见有动静;再扔出一块去,也不见有回音。——这叫“问路石”,为的是探问一下,林炳有没有留下人来守着坟墓。虽然黄昏之前立本已经打发本厚来看过了,知道林炳并没有留下人来,但是对付像林炳这样诡计多端的对手,还是以小心为上,不可不防他一手。在这件事情上,林炳这次的确是大意了。他一者相信这座用大青石板砌成的阴宅坚固无比,不论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根本无法撬开;二者绝不会想到吴石宕人会为了来喜儿来冒这样大的险;三者法事开场,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道场上,顾不了那么多了。
探明了动静,三个人一个挨着一个悄悄儿地从甬道走上了月台。星光下,这座高踞山巅的石屋显得格外阴森可怕。一阵微风吹来,脚下的纸灰盘旋而起,迎风飞舞。甬道两旁的石人石马石龟石羊,黑魆魆地好像都在一步步逼近身来。错眼看去,就好像到了阴曹地府森罗宝殿似的。月娥正觉着有点儿阴风惨惨寒气逼人,忽然听见花坟里面“啪啪”两声,接着又是“啪啪”两声,月娥吓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立本听见,猛地站住了脚,回头轻轻地说:
“你听,有响动,还活着。”声音虽小,却明显地听得出说话中的高兴来。响声继续着,像是里面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