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回 黑心人伤号面前充英豪 地头蛇瞒天过海装正直
只落得别人耻笑。事到如今,商量一下怎么报官,怎样料理后事,才是正经!这里的事儿由国梁盯着,你快领我到牛栏里看看去吧!”
①律例——“律”是法律条文,即《大清律》;“例”是早先判定、经皇帝批准颁布通行的罪例。凡是法律条文规定得不够明确的案件,可以就其性质、情况,在不违反“律”的原则下,比照已定的罪例来判案。“律”加上历年颁布的“例”,是当时全国官吏判案的法律根据。
②不杀黄口,不重伤——不杀黄口,见《淮南子》:“古之伐国,不杀黄口。”黄口,指小儿。不重伤,见《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重”音chóng,重伤,是使已经受伤的人再次受伤。“禽”通“擒”,二毛,指老人的白毛和小儿的黄毛,即老人和孩子。
林炳见老学究给他一个台阶儿下,正想撤身,忽然打角门里涌进十几个人来,一个个都是白褂儿蓝裤短打扮,扎腰白布把腰身勒得笔挺板儿硬,各带称手的家伙,跑得满头大汗,一脸怒不可遏的神色。只有打头的一位,穿一件半旧的靛青蓝土布长衫,腰里系条白汗巾,掖着长衫下摆,空着手,光着头,看那须发面容,已经是个五十开外的人了。进得门来,见院子里东一伙儿西一群儿的有好几堆儿人,决不定奔哪一处去,略站了站,四面张望着。本厚眼尖,月光下已经认出来人正是立本,忙扯开刚变音儿的嗓子叫了一声:
“爹!都在这儿哪!”
立本听见了,甩开大步就朝这边走来,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也都蜂拥地跟着。
林炳看看立本身后的十几个小伙子,一个个都是怒目圆睁,格格地直咬牙,像是一排冲天炮一样,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林国梁,丢了个眼色。林国梁会意,笑嘻嘻地迎上前去,抢先发话说:
“立本师傅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想打发人去请你们呢。没想到一夜工夫,地面上会闹出这么大一宗乱子来。林、吴两家,脚下踩的是一条路上的土,又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好端端地自己人火并起来,这真是打哪儿说起呀!按说,地面上的事情有林团总在这里,用不着我来出头露面,无奈他自己也是事主,不好说话。我在这个村子里多少管一点子事情,能不出来张罗张罗吗?好在我们步雪叔是地方上乡约,年高有德,有他老人家在这里,什么样的大乱子排解不开?不过嚜,人命关天的案子,也不是地方上说道说道就能了结的,总得报官验尸过堂,听官府里判决才是正理。既然是这样,我们地方上就只管报官、见证两件事情,下剩一应细节,我们暂且不管,免得你们说我们姓林的向着自己姓林的人。你要是觉着合适,信得过我们呢,咱们就会同两造先把死几个人、伤几个人查看清楚,收齐凶器,赶紧烦步雪叔写个禀帖,大家画上花押,立即差人到县里去报案,请太爷及早下乡来验尸验伤。步雪叔你说呢?”
老学究听林国梁说得面面周到,连忙频频点头说:
“是极,是极!正是这个道理!”
立本听林国梁的话茬儿,倒好像挺公平合理的,不像是向着林炳的样子。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报官之外,本来也就没有别的什么良谋善策。临来之前,立本一再地给大家说好了:到了林家,不许轻举妄动,一切看他的眼色行事。如今既然有地方上的人出面来排解,就答应说:
“事情闹出来了,不管乱到什么田地,总得有个收场。国梁大哥出来秉公办事,凡事都报向官里去公断,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是个穷打石头的,禀不得官,报不得案。不过事情有我的孩子在里面,作为尸亲,我出面来陪地方上走走看看,做个见证,倒也使得。大虎,你看行不?”
大虎是二虎的哥哥,整比二虎大一轮儿,忙时在家种田割稻,过了忙季,大半年时间都是挑着担子串乡村走城镇,替人补锅修锁打铜壶,能说附近几个县的乡谈土语,是个心灵手巧的小炉匠,却又是个最老实不过的实心人。这会儿他正蹲在地上跟二虎说话,听见立本问到他头上,赶紧站起身来对立本和林国梁两个人说:
“怎么办都行,立本叔瞧着合适就合适,用不着问我。我们一来不是吴石宕人,二来跟林家一向没什么来往瓜葛,更谈不上有什么冤仇。刚才我问过我兄弟了,他说他是从坑沿抄小路回来路过林家后院儿,听见里面有响动,才进去劝架的,没想到也挨了一枪,把大腿骨打断了,伤得还真不轻。眼下第一要紧的是得把伤治好。我先把人抬回去,紧着请大夫治伤,有什么事情,随传随到。我担保,行不行?”
林国梁瞟了林炳一眼,见林炳微微地摆了摆脑袋,就似笑不笑地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来对大虎摇了摇头说: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刚才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有关案情的是非曲直,我们当地方的一概不管,一应两造的当事人,都得等明天太爷来了当堂发落。你要把二虎抬回去治伤,等明天太爷到了你自己堂上求去吧,我们当地方的,问不了人命案子,却有看管候审人犯的职责和权限。放他走了,我们可担不起这干系。别说二虎不能走,就是跑了的本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