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老爷何曾与这等粗人打过交道,唬得跳起来就跑,跑出三四步才想到儿子,忙忙的回头,小少爷跟在爹爹后头跑,不曾想爹爹突然停下,两个撞作一团,滚了一身泥沙。那人看他狼狈,哈哈大笑。茶馆中的客人也都大乐。
小全哥与明柏正好到新铺子里去,看见这一对父子被人戏弄,相对摇头:南山村里搬来了许多人家,不似从前安静平和。
小全哥走了见步,看见家具铺子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里有李员外,站定了不肯过去,笑对明柏道:“俺不过去呢。”
明柏会意,点点头道:“想必他是带人来买家具,免不得要请他们吃一杯,家去叫人备桌酒送来罢。”理了理衣裳,笑着迎上去道:“李世叔。”
李员外见了明柏极是亲热,过来拍着他的肩道:“好孩子,几日不见累瘦了。你表弟呢?”
“我姨丈今日吃斋,叫他抄经文去了。”明柏微微一笑,就请几位客人姓名,引他们进铺子。
这位李员外从中国回来转了性子,对崔家若即若离,反对狄家亲热无比。就是对张家也亲热起来,张夫人说她家屋舍不够,他就把随张家来的那几户人家接到家里去住着。
小全哥嫌他虚情假意,不耐烦合他打交道,已是见了他就躲。幸好李员外狠是晓得亲疏有别,对明柏就不似对小全哥那样肉麻,明柏还受得。
明柏笑道:“俺们家田地不多,所以各位若是自备木料,俺们家手工费只收八折。”说罢指着里间道:“这里边是各式各样的家俱,每样上边都摆着一盒木片,看中哪样就请取一片,选定了再寻伙计登记,与你算要多少方木料,工价几何。”这些人里边只有李员外是不必添置什么的,就抄着手在一边闲逛,合明柏拉家常。明柏虽是不耐烦,也只有忍耐,合李员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引着大家在店堂里到处看。
狄家的木匠多是胡先生的学生,年纪虽然都不大,做活极是妥当。他家摆的桌椅或是束腰,或是雕花,花样极多,都力求典雅,从不惜工。这些松江人见了都爱。
伙计们一人服侍一个客人,又写又算列出清单来:制物若干,工价几何,打过折是多少,需用木料是多少哪一日送来,几时来讨家俱,都算清楚了,一式两份抄写明白,一张交与帐房收起,一张交付客人备用。
似这般开了铺子与人家打家俱,一来人家不消准备饭食款待木匠,二来工钱也不贵,三来开店的不消花本钱,与大家都有益的事。偏生又独此一家,别家都没得他家的工匠,抢不得他家生意,是以这个铺子开张了才十来日,揽下的活能做两三个月。
小全哥到家果然送了一桌酒席来,明柏款待客人们吃中饭,那李员外因狄举人许久不见,就问:“举人老爷怎么不出来走走。”
明柏笑道:“姨丈最近寻得了几本古书,连家姨母都看入了迷,两位老人家镇日只是看书,别的都不理论呢。”不论李员外如何套近乎,都是油盐不浸。
李员外此路不通,只得换个法子,家去合夫人说:“叫女儿们无事多到狄家走走,好生结交狄小姐。”
夫人冷笑道:“不消你说,晴儿早合狄小姐交上了朋友。”
李员外呵呵一笑,也不计较夫人冷言冷语,想到在路上与张二老爷戏言,道:“听说张家不曾分家,这一回张二老爷来支撑门户,想来就是他当家作主了,他儿子十三,跟倩儿差不多大,倒是可以结亲的。”因夫人不乐意,又道:“再不然,他家大小姐也有十八了,跟我家大郎年纪相当,也可结亲。”
李夫人一口浓痰啐到他脸上,骂道:“你糊涂了!张家若是不曾分家,怎么会由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独守琉球?晴儿打听得那位死了的张老爷不只一个妾有子,都是张家将去松江了。这几个庶子不来助他们兄长,偏是二老爷带着家小来,为的是什么瞎子都看得明白,你趟这个混水做什么?”
李员外叫娘子骂醒,讪讪的道:“这不是随口说说么。”
李夫人拍案道:“你当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算盘?那张夫人老娘也合她打过交道,若是好欺负的,她能在琉球置下这份家业?休叫人家拿儿女亲家的名头哄你去出力。倩儿的亲事我自有安排,你休要管。”
李家几个女儿里数倩儿生得最好,李员外最是看重,追问道:“可有什么眉目?”
李夫人也狠怕丈夫胡乱把女儿许了人家,老实道:“我瞧狄家两位公子都好,那位表少爷配晴儿恰好,倩儿跟狄少爷的八字我都合过了,真真是天赐良缘。无论哪一对能成,不比许给张家强?”
李员外道:“话是这般说,谁不知狄家是把那位表少爷当半子的,这个休想了。倒是倩儿的亲事有些想头。且使水磨功夫罢,他家正经是松江知府大人的亲戚呢,若能攀上他家,说不定过得三五年遇上大赦,得亲家一封书信咱们就能正大光明回去了。”
李夫人实也是这般想,二人合计好了李员外就不肯再提合张家的亲事。那张二老爷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吉永夫人因他爱色,要是他一人独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