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媒正娶迎她做如夫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一直到又一次听到喜庆的鼓乐,看到又一顶大红喜轿荡进了门。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鸳鸯交颈,花开并蒂。他的洞房花烛夜,我独守空闺。指尖抚过铜镜,我老了丑了吗?并没有啊!面如芙蓉,发似流泉,镜中的容颜依旧倾城,但是为什么新人笑的时候,我在哭?
第二天她为我上茶的时候,他来了。不过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女子,并没有我的姿色,也没有我的妩媚,原来,就是为了她?心绞痛着的时候,接到手中的茶撒了。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上。她呻吟。他连忙上前看护。烫了吧?疼不疼?他的眼中,尽是疼惜,而看向我的时候,却换成怒目。我不是故意的啊,而水烫向她的手的时候,也撒在我的手。难道我就不痛?但是我没有辩白,只是微微地咬住唇,低下头。我的指甲在我烫红的纤纤玉指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我一天比一天沉默。他对我一天比一天冷落。最好的胭脂水粉,最好的绫罗绸缎,我依然妆扮着自己,眉拂横烟黛,唇点万金红。我所有的,不过只是美貌而已,但是,他也看厌了。对镜梳妆的时候,我会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我为的是什么?
冬去春来,桃花又开了一树。我常常倚窗而立,看枝上的黄鹂鸣叫跳跃。有的时候,他会从我住的房间经过。窗外,是无边的春色,窗内,是未老的红颜。我很希望,他会回头看看我。但是一次一次,我只是目送着他穿花拂柳,消失在庭院的转角。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从来没有停留。
鸳鸯瓦冷,翡翠卺寒,我的房间,他没有再来过。
桃花谢的时候,如夫人有喜了。他开心得象个孩子,每天都欢欣鼓舞地围着她打转。连老爷夫人都喜气洋洋。是长孙啊,他们终於对那个女子另眼相看。每个人都簇拥着她,如夫人如今身价百倍。
我一如既往的寂寞,只是,更加绝望。从此,他的眼中不会再有我。那个女子与她肚里的孩子将是他所有的爱恋。曾经我还盼望有天他会厌倦她的歌声,那么他也许会想起我。如今才知道,那只是奢望。
他们从我的窗前经过。他陪着他的如夫人在庭园里散步。他小心地扶着她,温柔呵护。看向他的时候,那个女子平平常常的容颜竟然泛着圣洁的光华,她笑的是那样灿烂。她的眸子中,净是爱恋,他也以同样的目光回报。有谁知道,很久以前,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也曾有过狂热?
有一条蛇,在我心中噬咬,一点一丝,撕筋剥骨,血肉斑驳。我知道,那是嫉妒。我感到火,我感到痛,有一刻,我想毁灭这所有的一切,我荒谬的对手,我负心的夫郎,与我自己。那把火燃烧着,日日夜夜,炙烤着我。终於,我在她安胎的汤药中撒下了剧毒的附子粉末。
一尸两命。我罪无可恕。其实,也好。引颈成一快,总好过这样一夜夜无边无际的寂寞,一天天无止无休的折磨。在牢中等待死亡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很少是后来他决绝的背影,而是常常想起新婚的时候。他也曾经那样缠绵地留恋着我,对我说,“你好美,看一生,也看不够……”
我的手抚过自己的脸,依然是肤如凝脂,触手滑腻。这样的容颜,并没有成全我与爱的人共偕白首,也不曾挽回变心的男人一次回眸,甚至,不能给我善终。我惨笑,那么,它有什么用?留它做什么?打碎了牢碗,我捡起碎片,在脸上狠狠地划出错纵的血痕。一道,两道,……是我的怨恨。我恨他所有曾经的眷宠,他所有后来的冷漠。我恨他那些虚空的承诺,言犹在耳,却又向另一个女人说。我恨,我自己,那从来,不曾死心的爱恋。我疯狂地在脸上划着,并不痛。满脸的血披下来,我没有再流泪。
行刑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观者如堵,因为传说,今天要处死的是曾经艳名一时的美女。但是他们都失望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囚,脸上,尽是斑驳淋漓的伤疤。刑场上,跪的是不再美貌的我。
刀落下之前,我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匆匆地低下头,我不敢追究,他的眼捎眉间还有没有剩下一点点痛惜的温柔。应该是没有了。是我杀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与那个还没有出世孩子。我记得的只是他目送我被官差带走时怨毒的眼神,满满的尽是恨。
我听到刀划过空中,我听到血飞溅喷涌,象风一样的声音。你心平了吗?你的恨可以抵偿了吗?那我的呢?
这一世,我是一个孤女,自小在风尘中打滚。磕磕绊绊,也长大了。竟然还是出落的雪肤花貌,云鬓玉颜。辗转了几次后,我成为一个王爷私蓄的舞妓。甚至,专宠一时。富贵,荣华,我都曾经过。蜜语,甜言,我听过很多。但是,我从来没有过任何选择。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不能选择明天我会在何处,甚至不能选择我必须陪上床的男人。我唯一可以选择的只是,冷漠。
我唯一可以有的坚持,所以即使是在他最宠我的时候,我都不曾动过情。每一次他温柔地看向我的时候,我都会听到自己心中的冷笑。伪装的温柔背后,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兽欲,只是饥渴。不过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