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狭窄的幽暗巷弄拒绝阳光,行走其中,一种青苔冰冷的气息沁入肌肤,娲很享受这种许久不曾遇到的清净感,尽头,是一扇裂纹斑驳的门板,两边贴着残破的对联,门板上的那张门神图画也泛黄,娲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皱起眉头,敲了三次仍然没有动静,来到巷弄外,最后一个在阳光下坐在小竹椅子上打瞌睡的大娘含糊告诉她那家人搬去了一个更与世隔绝的偏远小村子,叫连岭脚,娲问了大概有多少路程和方向,便离开这个古老安详的村子走向目的地。
步行,将近二十里的路程,一路询问,她始终以一种匀速的姿态恬淡前行。
后面七八里路娲都是沿着一条青秀山脉下的小溪蜿蜒行走,那是很有规律的弯路,一个接一个的s形,看似重复一个弯道,却暗藏玄妙,娲边走边看,偶尔还会有一两只从山上跑下来喝水的獐子,见到路人便惊窜逃开,其间她经过一座荒庙和两座古桥。
“如果是少爷,估计会说这里比丽江、乌镇更适合世外桃源这个词语吧。”娲站在一棵参天古樟树下轻轻一笑,这棵老樟树根部老朽出一个大洞,但枝叶依然茂密,从这里她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连岭脚,一个意思就是在山脉脚下的村子。
等到了村子,她才知道她要找的人其实还要向前走,一个叫源头的地方,顾名思义,就是小溪的尽头,所幸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这个叫源头的地方确实偏远僻静,又或者也可以用鸟不拉屎人迹罕至来形容,一座青石板大桥,几棵高大到超出想象的榧树,再接下来就是十几间黄泥砌成的老房子,娲来到最北面一间,门口堆放有一大堆木料,以及一套木匠才会有的工具,遍地木屑碎末。
站在海拔相对来说不低的门口石墩附近,娲眺望刚刚走过的道路,陷入沉思。
半个钟头后,一个晒得漆黑如木炭的年轻男子从一处深山中的羊肠小道走出,一个人扛着两根粗壮杉树,这样的大杉树寻常农村壮汉也就只能背上一根,个子不高,撑死一米六五的样子,一身破旧蓝布衫,偶尔几处露出的肌肉却格外结实,这种结实绝对没有健身房拿杠铃、用肥肉脂肪充塞出来的那种水分。这位力气惊人的农村青年看到安静伫立的娲,那张原本微微呆滞的脸庞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很有乡土气息的他在那一刻也显得格外灵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扛着两根杉树的他竟然飞奔向黄泥房子,健步如飞。
他身后跟着一个伛偻着身子的老人,手里拿着个竹节烟斗,背了个竹篓子,不急不缓跟在青年身后,看到远处的娲,眼皮跳动了两下,那张枯黄的老脸也愈发沉重起来。
一身灰土的青年跑回黄泥房子前的空地,放下那两根杉木,似乎在娲面前有点手足无措,最后傻笑着跑向房子后面,不多久便双手捧着一张可以用作包粽子的粽叶跑到娲面前,粽叶内盛有清凉泉水,一路奔跑,竟然滴水不漏#浩乎是怕娲觉得他手脏,一时间局促不安起来,那双在城市中几乎灭绝的清澈眸子满是忐忑。
娲接过粽叶,轻轻喝了一口,沁人心脾,却没有随手扔掉,依旧捧着这一叶子清泉,同样滴水不漏。
“哑巴,做饭去。”
有的驼背的老人面无表情道,把装满植物草药的竹篓子放下,在一张小木凳子上坐下,敲了敲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老烟斗,掏出火柴点燃,咂巴咂巴抽起来,那个被他喊做哑巴的青年果真很顺从地跑进房子做饭,因为炊烟很快就从烟囱飘起。
“好了没?”娲轻声道,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泉水,甘甜润肺。
“还没有。”
老人长叹一口气,深吸一口烟,吐出呛人的烟味,用一种沙哑的嗓音如释重负道:“按照你的要求,木是柘木,前年冬天已经做成弓干,筋丝胶漆这些都不难办,去年夏天就把筋做好,就是这个牛角太难找,如果只是寻常四五十公分的很好找,哪怕六十的也不至于让我找一年多,可既然你说了要起码九十公分长的牛角,那我就不能随便滥竽充数,今年夏天才给我找到,足足一百零七公分!根白中青尾端丰,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啊,要不是我给那人治好了肝病,他也不肯把这牛给我,你也知道,这牛角必须春天浸治,而弓体也需要入冬才能进匣定型,所以请你明年冬天再来取弓吧。”
“一张弓,你让我等了四年时间。”娲轻声道,眯起眼睛,一滴清泉从她指尖流下。
“不长,按照老法子做一张弓,就算开头就材料齐全,我也需要三四年,从我手里交出去的每张弓,都对得起自家招牌。”老头子虽然语气漫不经心,可那伛偻的后背一点点弓起来,从侧面看就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随时可以爆发出冲击力。
当得上发若炸雷这四个字!
“四十年,我都能等。”
娲平淡道,粽叶轻轻散开,泉水倾泻到地上,“可是我不想让那个人等四年。”
老人身体猛然一震,瞳孔骤然张开。许久,见娲没有动静,他这才渐渐放松身体,这短暂一分钟对他来说不亚于一场生死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