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与北京有关的女人,人们首先会想到慈禧太后——她是北京历史上的名女人。寓居北京的当代影星刘晓庆曾顾影自怜:“做女人难,做独身女人更难,做出了名的独身女人,难上加难!”其实这三项条件,也被一百多年前的慈禧太后集于一身——1861年咸丰皇帝驾崩以后,作为其遗孀的慈禧也基本上算独身女人了,垂帘听政,大权独揽,实际上相当于大清帝国的女皇。跟这位统治朝政达数十年之久的女强人相比,刘晓庆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不过巧合的是,她恰恰因《火烧圆明园》等清戏中饰演慈禧而发家的。她是否真正体会到慈禧作为女人的难处?外国人布兰德和柏克豪斯,写过一部《女皇治下的中国人》,慈禧太后在西方也出名了。若论名气与地位,她在古今中国女人中算一流的——恐怕只有武则天跟她旗鼓相当。只不过她的名声不太好,遭后人唾骂。林语堂评价她时还留了点情面:“当代的维多利亚女皇,曾控制政治舞台达半个世纪之久。相比之下,慈禧具有政治的睿智,刚毅的性格,果断的决策天赋和牢固控制政权的能力。她具有能影响人际关系的典型女性魅力……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愚昧、顽固的女人。在中国那个存亡攸关、面临西方挑战的半个世纪内,她阻碍了国家的发展。”
作为中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慈禧太后在北京城里作威作福。颐和园就是她下令修建的,也一度成为其私家花园。仅此一举,就挪用了二千四百万两白银的海军军费。也许是作为回报吧,昆明湖畔还停泊了一条两屋楼高的石舫,供太后游园赏景时登临——仿佛视察了大清帝国的海军。这本身就是个绝妙的讽刺。因为这艘编制之外的仿真巨船,永远在原地待命,不可能驶向外海,跟列强的坚船利炮对垒的。颐和园那浮华的石舫,在我眼中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泰坦尼克号。慈禧太后,一位失职(或者叫渎职)的女船长。
其实早在慈禧太后之前,还有过一个女强人,萧太后。公元936至1122年期间,辽人(契丹部落)曾建都北京。辽代的萧太后,执掌朝纲,雷厉风行,令当时的宋人头疼得很。但萧太后在北京还做过一点好事。林语堂说:“……今天的三里河,从西面流进环绕内城西南角的护城壕。在古代历史中,它是以辽代萧太后所修运河而著称的。自从七世纪始,大运河通到了北京以东大约十三英里的通州,萧太后遂使这条河与流向通州东部的大通河相通。在十二世纪初期,来自北方金人部落的压力威胁着北京的辽和开封的宋。在北部金人的威胁下,萧太后与宋廷订立了协议……”但后来,宋兵与金兵合围,还是把萧太后赶出了北京城。悯忠寺(今天的法源寺),是萧太后与宋兵激战的据点。萧太后走了,却留下了一段运河。
萧太后太老了,好多人都忘掉她了。人们对陈圆圆之流更感兴趣——在人们想象中,陈圆圆永远年轻貌美。张中行老人也未能脱俗:“人而有艳名的就更容易引起思古之幽情,如铁狮子胡同有明末田畹府,从门前过,我们就禁不住想到陈圆圆。这样的幽情也许不该有吗?”
读他的文章,我才知道陈圆圆曾在铁狮子胡同住过。偶尔路过这条胡同,我也会一步三回头。陈圆圆原籍苏州,却是在北京出名的。想当年吴三桂也一定频频光顾铁狮子胡同吧,为了追求田畹家收养的歌伎陈圆圆。李自成进京,推翻了明朝江山,陈圆圆也算是一件特殊的战利品——但也正是这件战利品,导致他最终兵败,使垂手可得的江山美人全化为泡影。镇守山海关的明将军吴三桂,为夺回沦陷区里的情人,不惜向长城外的敌兵求援,留下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历史污点。渔翁得利的是多尔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使清兵入主中原。小小的一个女子,却改变了好几个男人的命运——或者说改变了男人们的命运。她甚至改变了一座城市的命运:北京被八旗子弟所占据,成了大清帝国的都城。人们常以陈圆圆为例,来讲析“红颜祸水论”——甚至有祸国的可能。其实,陈圆圆本人又何尝不是无辜的。跟倾国倾城的杨贵妃相比,陈圆圆的社会地位是很低的,不过是一位边防军人的宠妾(相当于今天傍大款的小蜜吧)。但如果把个人对历史的影响扩大化,可否夸张地说:“没有陈圆圆,就可能没有后来的慈禧太后?至少在公众印象中,北京城是因为陈圆圆而易手的。”
人们已习惯了把慈禧太后视为数一数二的坏女人,幸好她身边还有过一个好女人:珍妃。两人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真善美与假丑恶。珍妃身上保留了人们对美的想象与信心。珍妃的命运也俨然是美的悲剧——悲剧的概念本身,就是指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们看。珍妃是光绪皇帝的爱妃,却被慈禧太后视为眼中钉——这种婆媳关系搞不好,还有一定的政治背景。作为一位文化较高的名门淑女,珍妃的思想观念较新潮,与支持改革的光绪皇帝琴瑟相和。这自然是很让保守派的太后看不惯,甚至猜疑光绪皇帝是被枕头风吹昏了头。光绪被软禁在中南海的瀛台之后,无依无靠的珍妃也沦为阶下囚。八国联军兵临城下,慈禧太后出逃之际,还没忘记自己的宿敌,她特意命令李莲英把捆绑着的珍妃推进一眼深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