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特说。睡得好吗?”也没有人问过她,哪怕出于礼貌,她为什么那么苍白,醒来以后她的眼睛下面为什么会有青紫斑,当然罗,尽管她没指望这家人的任何照顾,归根到底,他们总把她看做是一个障碍,看做是从炉灶上取下热锅的一块破布,看做是一个乱、涂墙壁的蠢货,这家人总是背地里说她的坏话,把她叫做伪善者,叫做法利赛人(注:《新约》里所谓的伪善者),叫做假惺惺的人,甚至阿玛兰塔——愿她安息吧——还大声地说,她菲兰达是一个荤素不分的人(注:意指大斋禁忌期间也不忘男女关系的人)——仁慈的上帝,这是什么话啊——她服从上帝的意志,屈辱地忍受了一切,可是她再也不能忍耐了,因为霍*阿卡蒂奥第二这个混蛋说,家庭毁灭了,因为家里放进了一个山地女人,试想一下吧,一个专横跋扈的山地女人,——上帝啊,宽恕我的罪孽吧,——一个狗杂种的山地女人,就象政府派来屠杀工人的那帮山地人一样——真难设想——他说的就是她菲兰达,阿尔巴公爵的教女,名门出身的女人,总统夫妇都羡慕她,一个纯种的贵族女人,她有权用十一个西班牙名字签字,她在这个杂种的小镇上是唯一正经的女人,摆着十六套餐具的桌子也难不倒她,而她那通奸的丈夫却笑得要死地说,需要这么多刀叉、匙子和茶勺的不是人,而是娱蚣,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什么时候应当送上白酒,用哪一只手,斟在什么杯子里;什么时候应当送上红酒,用哪一只手,斟在什么杯子里,那个乡巴佬阿玛兰塔却
不一样——愿她安息吧,——她认为白酒是白天喝的,而红酒是晚上喝的,她菲兰达是唯一到过整个沿海地带的,可以夸口说,她只能在金便盆里撒尿,而那个可恶的共济会会员,奥雷连诺上校——愿他安息吧,——竟敢粗鲁地问她,她为什么得到了这种特权,她拉屎拉出的是不是菊花,你瞧,他竟说出这种话来,——而雷纳塔呢,她自己的女儿,却偷看她在卧室里大便,然后说便盆确实完全是金的,上面还有许多徽记,可里面是普通的大便,最寻常的大便,甚至比寻常的大便还糟糕——山地人的大便——你瞧,这是她自己的女儿;说实在的,她对家中其他的人从来不抱任何幻想,但是,无论如何,有权期待丈夫的一点儿尊重,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是她合法的配偶,她的主子,她的保护人,按照自己的愿望和上帝的意志承担了重大的责任,把她从父母的家里弄来,她本来在那儿无忧无虑地生活,她编织花圈不过是为了消磨时光,因为她的教父捎了一封信给她,信上是他亲手签名的,而且用他的宝石戒指盖了个火漆印,信里说他教女的双手生来不是从事尘世劳动的,而是为了弹钢琴的,然而这个无情的家伙——她的丈夫,虽然临行时得到过好心的劝说和警告,却从她父母家中把她带到这个地狱里来,这儿热得喘不上气,而且她还来不及遵守斋期的节欲规定,他已经拎起他的流动衣箱和讨厌的手风琴,去跟他的姘头——那个不要脸的淫妇——住在一起了,只要看看她的屁股——也就是说,看看她扭动她那母马似的大屁股,立刻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是个什么畜生,——跟她菲兰达恰恰相反,她菲兰达在家里,在猪圈里,在桌边,在床上,都是个天生的好女人,敬畏神灵,奉公守法,顺从命运,她当然不能去干各种肮脏的事儿,能干那些龌龊勾当的自然只有那个婊子,她象法国妓女一样什么都干得出来,甚至比法国妓女恶劣一千倍,法国妓女干得正大光明,至少还在门上挂个红灯,可他却对她菲兰达忘恩负义,她菲兰达是雷纳塔.阿尔戈特夫人和菲兰达.德卡皮奥先生唯一钟爱的女儿,尤其她父亲是个虔诚的人,真正的基督徒,获得过“圣墓(注:耶稣的墓)勋章”;由于上帝的特殊恩惠,他们在坟墓里不会腐烂,皮肤还会象新娘的缎子衣服那么光洁,眼睛还会象绿宝石那么晶莹透亮。
“这说得不准确,”奥雷连诺第二打断她。“人家把你父亲送到这儿的时候,他已经臭得相当厉害了。”
他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一天,最后才揭穿菲兰达说得不准。菲兰达什么也没回答,只是降低了嗓门。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她那恼怒的聒噪声把雨声都给压住了。奥雷连诺第二耷拉着脑袋,坐在桌边,吃得很少,很早就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第二天早餐时,菲兰达浑身发抖,显然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反复回忆过去受到的委屈,似乎已经精疲力尽。然而,奥雷连诺第二问她能不能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时,她不只是说前一个星期就没有鸡蛋了,而且尖酸刻薄地指摘一帮男人,说他们只会把时间用来欣赏自己肮脏的肚脐眼,然后恬不知耻地要求别人把百灵鸟的心肝给他们送上桌子。奥雷连诺第二照旧和孩子们一起浏览百科全书里的图画,可是菲兰达假装拾掇梅梅的卧室,其实她只想让他听见她唠叨,自然罗,只有失去了最后一点羞耻心的人才会告诉天真无邪的孩子,仿佛百科全书里有奥雷连诺上校的画像。白天午休时刻,孩子们睡觉的时候,奥雷连诺第二坐在长廊上,可是菲兰达又在那儿找到了他,刺激他,揶揄他,在他周围转来转去,象牛虻一样不停地轰轰嗡嗡,说了又说,家里除了石头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而她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