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斯贝决计步行;她第二天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太阳已经下沉;暮钟仍然在敲着。不过,这不是钟声,而是贝得尔*奥克斯的青蛙在沼泽地里的叫声。现在它们静下来了,四周是一片沉寂,连一声鸟叫也没有,因为它们都睡着了,甚至猫头鹰都不见了。树林里和她正在走着的海岸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听到自己在沙上走着的脚步声。海上也没有浪花在冲击;遥远的深水里也是鸦雀无声。水底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都是默默地没有声响。
安妮*莉斯贝只顾向前走,像俗话所说的,什么也不想。不过思想并没有离开她,因为思想是永远不会离开我们的。它只不过是在睡觉罢了。那些活跃着、但现在正在休息着的思想,和那些还没有被掀动起来的思想,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思想会冒出头来,有时在心里活动,有时在我们的脑袋里活动,或者从上面向我们袭来。
“善有善报,”书上这样写着。“罪过里藏着死机!”书上也这样写着。书上写着的东西不少,讲过的东西也不少,但是人们却不知道,也想不起。安妮*莉斯贝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有时人们心里会露出一线光明——这完全是可能的!
一切罪恶和一切美德都藏在我们的心里——藏在你的心里和我的心里#狐们像看不见的小种子似的藏着。一丝太阳从外面射进来,一只罪恶的手摸触一下,你在街角向左边拐或向右边拐——是的,这就够决定问题了。于是这颗小小的种子就活跃起来,开始胀大和冒出新芽。它把它的汁液散布到你的血管里去,这样你的行动就开始受到影响。一个人在迷糊地走着路的时候,是不会感觉到那种使人苦恼的思想的,但是这种思想却在心里酝酿。安妮*莉斯贝就是这样半睡似的走着路,但是她的思想正要开始活动。
从头年的圣烛节到第二年的圣烛节,心里记载着的事情可是不少——一年所发生的事情,有许多已经被忘记了,比如对上帝、对我们的邻居和对我们自己的良心,在言语上和思想上所作过的罪恶行为。我们想不到这些事情,安妮*莉斯贝也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她知道,她并没有做出任何不良的事情来破坏这国家的法律,她是一个善良、诚实和被人看得起的人,她自己知道这一点。
现在她沿着海边走。那里有一件什么东西呢?她停下来。那是一件什么东西漂上来了呢?那是一顶男子的旧帽子。它是从什么地方漂来的呢?她走过去,停下来仔细看了一眼。哎呀!这是一件什么东西呢?她害怕起来。但是这并不值得害怕:这不过是些海草和灯芯草罢了,它缠在一块长长的石头上,样子像一个人的身躯。这只是些灯芯草和海草,但是她却害怕起来。她继续向前走,心中想起儿时所听到的更多的迷信故事:“海鬼”——漂到荒凉的海滩上没有人埋葬的尸体。尸体本身是不伤害任何人的,不过它的魂魄——“海鬼”——会追着孤独的旅人,紧抓着他,要求他把它送进教堂,埋在基督徒的墓地里。
“抓紧!抓紧!”有一个声音这样喊。当安妮*莉斯贝想起这几句话的时候,她做过的梦马上又生动地回到记忆中来了——那些母亲们怎样抓着她,喊着:“抓紧!抓紧!”她脚底下的地面怎样向下沉,她的衣袖怎样被撕碎,在这最后审判的时候,她的孩子怎样托着她,她又怎样从孩子的手中掉下来。她的孩子,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个孩子现在正躺在海底。他永远也不会像一个海鬼似的爬起来,叫着:“抓紧!抓紧!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上去呀!”当她想着这事情的时候,恐惧刺激着她的脚,使她加快了步子。
恐怖像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按在她的心上;她几乎要昏过去了。当她朝海上望的时候,海上正慢慢地变得昏暗。一层浓雾从海上升起来,弥漫到灌木林和树上,形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她掉转身向背后的月亮望了一眼。月亮像一面没有光辉的、淡白色的圆镜。她的四肢似乎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压住了:抓紧!抓紧#糊这样想。当她再掉转身看看月亮的时候,似乎觉得月亮的白面孔就贴着她的身子,而浓雾就像一件尸衣似的披在她的肩上。“抓紧!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里去吧!”她听到这样一个空洞的声音。这不是沼泽地上的青蛙,或大渡乌和乌鸦发出来的,因为她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把我埋葬掉吧,把我埋葬掉吧!”这声音说。
是的,这是“海鬼”——躺在海底的她的孩子的魂魄。这魂魄是不会安息的,除非有人把它送到教堂的墓地里去,除非有人在基督教的土地上为它砌一个坟墓。她得向那儿走去,她得到那儿去挖一个坟墓。她朝教堂的那个方向走去,于是她就觉得她的负担轻了许多——甚至变得没有了。这时她又打算掉转身,沿着那条最短的路走回家去,立刻那个担子又压到她身上来了:抓紧!抓紧!这好像青蛙的叫声,又好像鸟儿的哀鸣,她听得非常清楚。“为我挖一个坟墓吧!为我挖一个坟墓吧!”
雾是又冷又潮湿;她的手和面孔也是由于恐怖而变得又冷又潮湿。周围的压力向她压过来,但是她心里的思想却在无限地膨胀。这是她从来没有经验过的一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