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一
几乎在每一个晚上,当我安下心来,我仿佛都能看到过去,看到我过去生活的面目,看到一千年之前,它是那样的慈祥,亲善,给我黑暗的夜晚带来安慰和光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生活的本来面目,尽管长久以来我在它的阴影下始终无法挣脱,并被它折磨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但我无法忘记,就像我无法挣脱一样,让我每天都徘徊在痛苦和欢乐的交叉处,焦躁不安。
黑夜是属于我的,现在它已成为我逃避现实的唯一乐园和放飞幻想的唯一常葫。我曾经希望自己会像风筝一样飞起来,不奢望飞多高,也不奢望有人喝彩,我只是在黑夜中悠悠荡荡,挣脱那些缠绕入骨的丝线抑或扯断生命的劣根。但我常常从噩梦中醒来,醒在破晓的黎明中,醒在繁华的街市里,醒在一两声催促的鸟语后,醒在街谈巷议的聒噪间。我究竟应该如何面对当前的生活,我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也不愿去想,想也想不通,就算想通了也无所谓。我很少在乎过什么,其中也包括过去、未来以及行将过去的和即将到来的,我总是感觉即活在过去,也活在未来,而一旦面对现实,却又陷入了泥沼中,走头无路,越陷越深。
二
欢乐总是短暂的,孤独却陪伴你一生。这种感受不仅来自于夜晚,也滋长于白天,在阳光闪烁的每一次间歇的刹那间,我的这种感受从来没有间断过,它业已成为我的癖好,使我变得敏感、忧郁、多疑且软弱无能。我本能地感觉到了这种命定的绝望。
下午的阳光穿透深秋的树林,落叶在西风的掀动下飞舞旋转。飞鸟在合唱的华章中振翅高飞,它高远清越的颂词一次又一次地感动着上帝以及随从的神众,透过那些翻覆的云层,我清晰地看到了天马行进中浅浅的蹄印,并听到了献花天女谄媚的微笑。
而在遥远的山壑间,一堆乱石正温和地围坐在一起,额头光滑,皱褶深陷,嘴唇紧闭。它们已经历了太多尖利的碰撞,当飞砂走石的黄昏过后或山崩地裂的夜晚到来,它们以最亲密的方式相互诋毁、伤害着,抓破了脸皮,扭断了脊梁,电光石火间,最终滚落崖底,葬身草丛。
冷酷蔓延着,一只鹰拔地而起,击落孤独,判断着气流和风向,呼啸而去。
我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跟着一支送葬的队伍,穿过树林,来到了山脚下的宿地。山花在月光的掩映下闪烁迷离,涌自胸膛的哭声由强渐弱,像落叶飘离枝头,了无印痕。
三
我在黑夜的深处听到了回声,回声摇摇荡荡,滑过时空的边缘,并在夜色的空隙间不断变换着音色,逼近生命的额头。但我并未因此而低下头来,或者推开那些生活的阻碍,我知道,什么都不能阻止生命回声的临近,即使在这细雨纷纷的深夜。
我曾经在细雨纷纷的深夜展开游动的翅膀,穿过泥泞的陷阱和灌木丛林的阻挠,就在那一夜之间,一切的美梦几乎就要实现,那些闪电下的美妙光环,若即若离地缠绕在我高傲的脖颈上,显得无比的高贵和神圣。
我是我自己的圣主,是圣主的唯一臣民,是山呼万岁的惊涛中最耀眼的浪花,是寂静的孤独中最沉闷的喧响。
我要向全世界宣布,向着全世界(啊!我的臣民)共同仰视的太阳:从宇宙生成的那一刻,我就作出了最诚挚的选择,选择在这个世界上安家落户、当家作主,开拓诚恳的处女地,并寻找出一块最肥沃的土地,耕种丑陋和罪恶,播撒爱情和仇恨。
我随着炊烟成长,伴着乌云壮大,当我在霹雷闪降的啸叫中第一次睁开了真理的眼睛,便把真理的光芒普照于我的臣民,让他们在温暖中忘却冷酷,在白昼里忘却黑夜,在仇恨中忘却爱情,在为欲望的劳作和奔走中陷入荒谬,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一切生灵的主宰。当你在黑夜中睁开望眼,我给了你光芒;当你在白昼间身心落单,我给了你梦想;你笑,我挑动你的眉梢;你哭,我撕裂你的心肺;你活,我引领着你;你死,我还引领着你,引领你最终走向磨灭,在那个斜烟古道的驿站,扶上马,送一程,为你弹着古老的琵琶。
四
没有任何告别的理由,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那样的轻松,像一片秋后的落叶,悄悄向我的根皈依。泥土的芬芳覆盖了我所有的梦想,透过依稀的叶脉,我用尽平生仅存的力量,抗拒着绿色的侵袭和占有。然后,我把秋风遗留的张扬平铺开来,挣断每一根神经,伏在你的脚下喘息。
我没有任何告别的理由,当风起云涌的神话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早已搁浅了远航的行船,放飞了云霄的金鹰,并在抉择之夜,打折了承载理想的骨头。
我生锈的嘴巴张翕着,咀嚼着母亲的叮咛,吐不出,咽不下。没有谁能把我遗弃给这个世界,没有谁!所有的错误只源于一次愉悦后的沉痛,当我的哭声刺穿黑夜的包容,我已经注定了被黎明笼罩一生。那些在襁褓边蔓延的谎言,像童谣一样美妙,像奶水一样清甜,鼓舞我学会走路,激励我渴望飞翔。
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