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上插了一圈小纸筒,母亲看见了,怕我为逮蛐蛐耽误割草,总要象征性地警告说:“不要逮蛐蛐,好好去割草!”草自然是要割的,这是头等大事。我们一般是割满一竹笼草后,才在辣子地或冬瓜地逮蛐蛐,发现蛐蛐藏在土缝中,便用尿浇出来。回到村吃完饭,我和村里的娃们各人抱出自己的“蛐蛐罐”开始斗蛐蛐。“蛐蛐罐”形态各异,有的是旧搪瓷缸,有的是陶瓷罐,惟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蛐蛐罐”里均要垫些湿土,并压得很平整,里面还放有一块布满窟窿的“山形”炭锈,以便于蛐蛐藏身和磨“钳子”用。我那时至少有3只“蛐蛐罐”,分别养了大将、二将、三将3只蛐蛐,和古代战场上统帅派战将打仗一样,斗蛐蛐的时候,我先以三将“应战”,如果三将输了,再派二将上,再输了,就让大将给“弟兄们”报仇,挽回失利的局面。这蛐蛐的大将、二将和三将之分,绝对不存在“论资排辈”的问题,更不会是由于哪个蛐蛐跟我关系好或暗中贿赂了我,我才给它们排了如此的“座次”。这3个“将领”,是从我所逮的许多蛐蛐中通过“过关斩将”、“浴血奋战”拼杀出来的,可以说都经受了生死考验,个个身怀绝技,不是白吃饭的角色。你想,它们都要到“战场上”去与对手真枪实弹地决以雌雄,敢弄虚作假吗?如果把没有真实本领的蛐蛐委以“大将”头衔,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它自己,丢脸的也只会是我,人家赢家会讥讽说“你是怎么选将的,就这臭水平啊!”而我输的就不只是一两只蛐蛐了,而是自己的威信。因此,我们斗蛐蛐是非常讲究游戏规则的,双方都是从小往大调“将”决战,直到最后才让“大将”交手,决定输赢。也因此,这最后一战极其艰苦,也极其精彩,肩负重任的双方“大将”,把长在发亮的闹们上的两根细长的触角亢奋地抖动着,它们一旦相遇,连招呼都不打,就激烈地肉搏起来,彼此张开的或红或白的两对“钳子”绞咬在一起,推搡着,扭转着,一边由翅膀在颤动的磨擦中发出清脆的“叫声”,像是自己在给自己擂鼓助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斗蛐蛐也不例外,最终必有失败者。但获胜也都是暂时的,没有常胜的蛐蛐,而当你赢得“冠军”之时,也是将面临更多“挑战者”轮番挑战的开始。多年以后,当我观看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直播的“世界拳王争霸赛”节目的时候,就觉得拳击台正是我小时候斗蛐蛐的“蛐蛐罐”啊。但取得任何荣誉,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一年夏天,由于我的蛐蛐遭受惨败,不服输的我一大早就跑到故乡的田野去逮蛐蛐,决心“东山再起”。到了中午,我在豇豆地里终于发现一只个大、全身金黄的蛐蛐,凭经验判断,这只蛐蛐绝对是“将领”级品种。于是,便对这只在草丛里蹦跳的蛐蛐穷追不舍,结果左腿从豆架间隙跨过去的时候,埋伏在草丛里的一截直立的竹棍,毫不留情地刺进我的腿肚子,疼得我歪倒在地边半天站不起来。好在刺进肌肉里的竹棍,没有伤及动脉血管,流出的血并不多。当我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没少挨母亲的训斥。她一边责怨我“不听话”,一边把残留在我腿部肌肉里的竹刺拔出来,然后在伤口处涂了些红色药水进行了包扎。直到今天,我的左腿上还留有一个烟头般大的圆形疤痕,永难消失。
人是感情动物,当一个人对某些东西接触时间久了,就会对这些东西产生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由于家里养的猪是我看着长大的,整天在操心它的吃喝,春夏为它割草、拾西瓜皮,冬天为它到附近厂区捡白菜根,所以,每年临近春节该出售猪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特别难过。凌晨,当表兄帮着母亲把猪往架子车捆绑的时候,我躲在家里不出来,听着猪悲伤的嚎叫,禁不住留下了泪。但是,养猪就是为了交售的,也只有交售了猪,才能换回肉票。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因此,猪被绑好到架子车上,母亲叫我和她一起交猪的时候,我只能随她一块去。因要赶10多里路,天还没有亮,我和母亲就拉着猪出发了。到了屠宰场,交猪的人已排成长队,他们蹲在自家的猪跟前,一言不发,表情很复杂。只有个别人,在相互夸说对方拉来的猪膘肥体壮,说着,将粗糙的两根大拇指并在一起,在猪的脊梁上压一压,果然有下陷的感觉。母亲悄悄对我说,那人是猪贩子,和猪没有感情。屠宰场有规定,交猪前,不能给猪喂食。我看着猪要饿一上午,挺可怜的,就偷着把带来的馍给猪吃,也算是给它饯行。
交了猪临回时,母亲特意带我来到一个很大的栅栏前,栅栏里圈了很多收购的猪。母亲让我辨认我们家的猪,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伸出手“唠唠”唤着,好像熟悉我的声音,那头显得瘦小的黑猪,慢慢地走过来,当它用干燥的鼻子触吻我手指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