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把我钉在那里不能动。我懂得他是
站起来了。我甚至于看到他的身影,因为有些亮着的图书室中的灯光一直射到客
厅中来。
他向我这边走来,两手交叉着,一声不响,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溜过来,
像幽灵那样。他的被压住的胸部由于他抽咽的哭泣而鼓胀起来。我听到他声音很
低地说出下面这几句话——这个传到我耳中来的最后几句话:“全能的上帝!够
了!够了!"这就是从这个人良心里面发出来的悔恨的自白吗?……我简直心神昏
乱了,跑出图书室中。我上了中央楼梯,沿着上层的过道前行,我到了小艇边。
我从开着的孔走人艇中,我的两个同伴已经在这里边。
“我们走!我们走!”我喊道。
“马上走!”加拿大人回答。
在诺第留斯号船身钢板上开的孔本来是关闭的,尼德·兰有一把钳子,把螺
钉紧紧地上好。小艇上的孔也是关起来的,加拿大人开始弄松那仍然把我们扣在
这只潜水船上的螺钉。突然船内发出声响。好些人声急急地互相答应。发生了什
么事?是人们发觉了我们逃走吗?我觉得尼德·兰拿一把短刀放在我手中。
“对!"我低声说,“我们并不怕死!”
加拿大人停止了他的松钉工作。我们听到一句话,重复说了许多次,一句很
可怕的话,给我说明诺第留斯号船上处处发生骚扰激动的原因。船上人员发觉到
的对象并不是我们!
“北冰洋大风暴!北冰洋大风暴!”他们大声喊。
北冰洋大风暴!可能有一个更可怕的名字在更可怕的情形中传到我们耳朵中
来吗?那么我们是走在挪威沿岸一带的危险海中了。诺第留斯号在我们的小艇要
离开它的时候,就要被卷人这深渊中吗?
人们知道,当潮涨的时候,夹在费罗哀群岛和罗夫丹群岛中间的海水,奔腾
澎湃,汹涌无比。它们形成翻滚沸腾的漩涡,从没有船只驶进去能够脱险出来。
滔天大浪从四面八方冲到那里,形成了很恰当地被称为“海洋肚脐眼”的无底的
深渊,它的吸引力一直伸张到十五公里丁T谏钤ㄖ芪В坏唬揖ㄓ悖?而且北极地带的白熊,都不能例外,一齐被吸进去。
就是在这无底深渊附近,诺第留斯号——或无意或有意一被它的船长驶进来
了,它迅速地被卷入,路线作螺旋形,愈前进,螺旋形的半径也愈缩校小艇还附
在它身上,也跟它一样,被惊人无比的速度带走。我感到它飞奔前去。我这时体
会到的,是接着过于延长的涡卷动作而来的那种颠簸的盘旋回绕。我们是在极端
的骇怕中,是在最高度的恐怖中,血液循环停止了,神经作用停顿了,全身流满
像临死时候所出的冷汗!在我们的脆弱小艇周围的是多么叫怕的声音!几海里内
连续回响不绝的是多么厉害的吼叫!那些海水溅在海底下面的尖利岩石上所发出
的是多么怕人的喧闹!在这些岩石上,就是最坚固的物体也粉碎了,照挪威成语
说的,就是大树干也毁损为“茸茸毛皮”了!
多么危险怕人的处境!我们极端骇怕地一任海波摆动。诺第留斯号像一个人
一样自卫着。它的钢铁肌肉嘎嘎作响。它有时候挺起,我们也跟它一齐竖起!
“要全力支持,”尼德说,“并且把螺丝钉再上紧起来。
紧紧靠着诺第留斯号,我们或者还可以保全……!”
他没有说完他的话,嘎嘎的声音就发出来了。螺丝钉落下,小艇脱离它的巢
窝,像投石机发出的一块石头,飞掷入大漩涡中。
我的脑袋碰在一根铁条上,受了这次猛烈的冲撞,我立即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