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有了全部。因为有了大周后,李煜单调孤苦的生活开始变得浪漫而丰盈。
他们整天泡在一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腻味。她为他抚琴,他为她填词;她为他轻歌曼舞,他为她浅斟低唱。他们漫步于花丛,举杯于月下。他们是并蒂莲,他们是比翼鸟,他们是神仙情侣。
她和他在床帏中嬉闹,她喝了点酒,微醉,她笑吟吟的,面若桃花。调皮的她用白玉一般的牙齿嚼着红绒线,他痴痴的望着她,她冷不丁的把嚼断的红绒线轻轻的唾在他英俊的脸上,然后扑嗤一笑,娇弱的倒在他怀里。美娇娘的那份顽皮、那份天真、那份可爱,激发了同样天真可爱的他无穷的灵感,旋即为她填词一首《一斛珠》:“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几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扈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她要回娘家了,他送她送到宫门外,挽着她的手,一边垂泪,一边深切的嘱咐她早些回来。她已经消失很久了,他还站在那,像一尊雕塑一样,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才过了三天,他如隔了三秋,他寝食难安,思念如火,天天跑到宫门外,站在一棵古老的樟树下,望眼欲穿的盼着她的归影。雨打芭蕉的夜晚,他孤枕难眠,他披衣下床,在摇曳的烛光中为她写《长相思》就是其中的一首:“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颗。夜长人奈何。”
有一种爱叫天长地久,他曾经在花前月下对她山盟海誓,他对她的爱会天长地久。
可是造化弄人,好端端的她突然一病不起,整日卧床,容颜憔悴。
他心急如焚,整夜整夜的守候在他的床边,亲自为她宽衣,亲自为她喂药。
有时候,她醒着,而他累了,睡着了,就伏在她的床边,她听他发出来的呼吸声,忍不住抚摸他的脸,泪水如泉水一般涌出来。她常常想,这一辈子有李煜这样的男人爱着她,她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只是苦了他,她带病的身不但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还要为他增添无限烦劳。
她心中有愧,于是决定让自己的亲妹妹进宫来照顾自己,善良的她不能耽误他,他不是她一个人的男人,他属于天下,他属于南唐。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决定让她犯下了一个她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就是她的妹妹,后来的小周后也爱上了李煜。更让她伤心的是,李煜竟然也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爱竟然如此荒谬。虽然李煜在爱小周后的同时,对大周后的爱依然不减当年,但是爱情是自私的,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容忍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来分享一个男人对她的爱。
一个人一辈子到底可以爱多少人?在遇到小周后之前,李煜没有这样的疑问,因为那时候他相信他这一辈子只爱大周后一个人,然而遇到小周后之后,他开始有了这样的疑问。
他自责的想,我以前对娥皇的爱难道是虚情假意吗?不是。难道我现在嫌弃她了吗?不是。那么,为什么我在爱着娥皇的同时又爱上她的妹妹?是我变心了吗?我是薄情郎吗?我今后如何面对她?又如何面对她的妹妹?
多么可爱的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为自己又爱上一个女人而自责。历史上的君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像李煜这样,这不但不能说明他滥情,反而更能说明他专情,专情他所爱的人。后来的一切也都说明,李煜一辈子就只爱过两个女人,就是大周后和小周后。
可是大周后不明白这些,重病缠身的她又添新愁,不久就郁郁而终。直到她临死的那一刻,她终于放了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让他尽情的去爱她的妹妹,不必自责,一个君王本应如此。
李煜哀戚不能言,厚葬了大周后。
大周后死后,李煜很长时间都活在对大周后的沉痛的记忆里,看着李煜悲伤憔悴的面容,小周后都忍不住垂泪,能够遇上李煜这样的男人是她们俩姐妹的上辈子修来的福。
后来为补偿对大周后的爱,也出自于真心,李煜把三千宠爱集中在小周后一人身上。
与姐姐大周后相比,小周后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却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灵秀,她没有姐姐能歌善舞的才华,却是一个制造浪漫生活的行家里手。她是一个小资女人,骨子里追求生活的品质和格调。她有惊人的想象力,她能够变着法子使单调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对于厌倦帝王生活的李煜来说,他正需要一个小周后这样的女人,为他制造刺激、新鲜与激情。
她是个香草美人,喜欢焚香,他就命宫人按照她的想法制造焚香的器具,什么把子莲、三云凤、折腰狮子、小三神字、金凤口罂等应有尽有,任她每天垂帘焚香,满殿氤氲,像仙女一样在殿内飞来飞去。
她喜欢绿色,他就命宫人为她裁制绿色衣裙。她别出心裁,把一匹青色绢晾在宫苑,夜间故意不收取,待明日绢被露水所沾,颜色更加鲜明,他见了,赞不绝口,于是妃嫔宫人,竟收露水,染碧为衣,号为“天水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