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一段时间的国子司业,故被时人称为张司业。王安石作此语,乃是叹服张籍的针砭时弊的劲道和现实主义的笔力。
声名远播的张籍成了藩镇军阀的青睐对象,争相延请他到幕府任幕僚。
当时统领平、卢、淄、青四州的节度使李师道,久闻张籍的大名,以重金厚礼相邀,征聘张籍到他的地盘任幕僚。
李师道的名誉不是很好。他与其父及兄长都是气焰嚣张、飞扬跋扈的地方军阀。平日里纵容军士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张籍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军阀是国家颓靡不振的祸根。
韩愈对张籍有知遇之恩。韩愈的政治立场自然会影响张籍的政治抉择。中唐时代,藩镇割据势力愈演愈烈。一些患了软骨症的文人名士,经不起藩镇军阀的种种利诱,加入狗头军师的队伍。韩愈曾做《送董邵南序》一文婉转地加以劝阻。
张籍支持韩愈的主张。不能混同流俗,不能随波逐流,更不能因为藩镇军阀的“慷慨”馈赠而丧失气节。而且从骨子里,张籍是反对藩镇分裂国家的。因此当李师道携厚礼来征聘时,心中颇为踌躇。
应邀而去,是肯定不能的。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婉拒绝呢?对方是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的军阀,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辞拒绝,下场难免一死。如何是好……
最后张籍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谢绝李师道的“美意”。遂有以下这首诗的产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一篇脍炙人口的《节妇吟》。诗中,张籍把自己与李师道的关系比喻为妾与君。他用委婉的笔触娓娓道来:
你明知道我是有夫之妇,还要赠给我代表情义的双明珠。
我感谢你的缠绵之情,把双明珠系在我的罗裙上。
我的夫家高楼一座连着一座,我的丈夫是为国家执戟当差的。
我知道你的用心如日月一样光亮,但我与丈夫誓同生死。
双明珠还是还给你吧,我伤心的双泪垂下,可恨我们不在我未嫁时相逢。
这里,诗人的眼泪是为逢场作戏而流。这样做既可以谢绝李师道的邀请,也可使李师道的心里颇为受用,不致引来杀身之祸。
然而正因为这些许的暧昧态度,招来后世论诗者的质疑和批判。说他诗与题不称,所写的女人当不起节妇两个字。论调不免迂腐。锺惺在《唐诗归》中评价《节妇吟》时,只有一句话:节义肝肠,以情款语出之,妙妙。
这则断语相当高明,因为诗中的节妇,不是从礼教出发而言的,而是发乎真感情的剖白之语,张籍的目的不在宣扬礼教,而在于规避现实中潜伏的杀身之祸。
抛开政治背景不说,单说“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句,千古以下,犹令人为之神伤。如今,这句话的政治内涵经过上千年的风霜洗礼,已经湮没无闻,只剩下一种遗憾的情愫。
面对相遇太迟的钟情人,“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奔涌而出。这时候,在寂寞的深夜,泪水飘零无序,乃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