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都钦服不已。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有的事情能预料开端,却不能预料结局。
孟浩然隐居岘山四十年,远离尘世,眼中所见都是赋有灵性的佳山秀水,从他口中吟咏而出的诗句,掷到红了牡丹绿了芭蕉的长安文坛,光是新鲜的口味,就足够孟浩然无限风光的,何况其诗立意高远,语淡而意味浓厚?
文章千古事。
孟浩然凭借蕴藉的诗文足以垂风流于千古,何苦一朝心血来潮,硬要削尖了脑袋往御用文人的方向钻营呢?
人的心思莫名其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孟浩然苟能活到现在,发现人们至今缅怀他的,是他的诗词,而非他的“登龙”的宏愿,他一定会为自己非理智的行为感到后悔。
其实,无论李白,还是王维,即使他们的遭遇比孟浩然好过百倍,即使他们的荣宠旷古绝今,可千载风云之下,人们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大体只是诗人。
诗人啊,你总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灵。
这一天,孟浩然正和王维纵论长安文坛的情势,两人慷慨激昂,手舞足蹈,大概好久没有过这样投机的谈话。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一声公鸭嗓从远处叫喊:圣驾至,待诏接驾啊!
只唬得两人大惊失色。王维顾及不了别的,赶忙整理衣冠准备接驾。孟浩然却少见了从容,慌乱失措地钻到床底下,连自己的冠冕都忘记戴上。
说话只在数秒间,玄宗皇帝已然进入屋内。王维惊慌甫定,跪地迎驾。玄宗皇帝捋髯大笑,王爱卿平身,不必拘礼,朕也是闲来无聊,过来看看近来有没有新作。
帝王家的一句闲来无聊,道出了御用文人的尴尬。
无论你的地位多高,无论你的荣宠多深,无论你的排场多大,揭开那层窗户纸,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文学侍从而已,用途之一,就是皇帝无聊时,替皇帝解闷。
文人这个群体,敏感而脆弱,他们拼死拼活的争当御用文人,不管是不是志大才疏,本心都是想为皇帝分忧,建功立业,可却偏偏做了东方朔式的弄臣,不可不谓之悲哀。
玄宗皇帝若无其事的扫视着屋内的一切。晋代戴逵的画作,王羲之《兰亭集序》的摹本,顾虎头的《女史箴图》的残本……怎么还有一顶冠冕?这不是王维的啊,难道这屋子里还藏着别人?
王爱卿,屋中可还有别人,一并请出来,还怕皇帝会吃人不成?
王维无奈,只好将实情告诉玄宗。
玄宗惊诧地说,就是那个“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孟大隐士吗?在哪里?快请出来与朕相见!
此时,玄宗皇帝才觉得床下吱嘎的响动,正纳闷的时候,孟大隐士从底下钻出来,满脸羞愧的跪在玄宗面前,一言不发。
要是以李白的冲天豪气,或是王维的随机应变,此时此刻必定成为“邀宠”的绝妙时机,而对于长期不与人共事的“山民”孟浩然来说,尴尬犹恐不及,哪有心思表演一番,丢丑卖乖?
机会就这样溜走。
玄宗问他,高才,可把佳作吟咏几篇,让朕开开眼界。
玄宗不怪他冒犯之罪,仍让他献上诗文,可以说非常有胸怀了。可孟浩然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搜肠刮肚,旧时所做的那些为人称颂的佳篇,一个也想不起来,情急之下只好吟出那篇隐居岘山时的牢骚之作: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才念完“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一句,玄宗就烦了,手一挥,满脸怫然,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不谋求做官,隐居岘山一隐就是四十年,是你弃朕,非是朕弃你,奈何诬蔑朕?
说完拂袖而去。
孟浩然呆若木鸡,好一晌没说出话来。
梦碎了。碰壁了。
哪首诗不好,偏偏是那篇充满牢骚的“不才明主弃”。
孟浩然捶着胸脯,懊悔不已,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平时侃侃而谈,临场发挥却大失所望,时也,命也,运也?
欲哭无泪。
三年后,孟浩然卷土重来。
孟浩然的那股子执拗劲,让人既可恨又可悲。已然碰壁,就应该吸取教训,安于隐居生活,不再作庸人自扰。非也。孟浩然非但没有吸取梦碎心凉的前车之鉴,相反愈挫愈勇,此次入长安大非上此可比。
这次从岘山启程之际,坊间早已流传着李白为孟浩然的复出而作的诗篇: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这首诗令渐已被人遗忘的孟浩然再次闪耀起来,也为孟浩然的二次长安之旅增添了些许风光。
来到长安后,李白将孟浩然推荐给“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